“伊妮特！”
阿斯特莱雅一巴掌打向我的手，倒是不疼，但我还是第一次被她吼，在愣神的功夫里，手中的碎片零零落落地掉了满地。
“在你出生前，我就被附身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啊，无论如何逆流时间，都无济于事的。”
她捧起我的手，小心且轻柔地拂去了还刺在我手心的细小碎片，说出的话语却像是在我心口狠狠捅了一刀：
“你可以救下很多人……但这些人里，不会有我。”
我呆愣愣地看着她，视线在模糊与清晰之间反复变换，眼泪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的圣器碎片里，融入鲜红的血液，很快就找不到了。
“我没有要求过你来救我吧！为什么要把自己赔进去……为什么啊！”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事到如今，却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我已经失去了时间之力，徒留这些无用的泪水。
“我也没求过你，你不还是来了吗？”
阿斯特莱雅用干净的手背去擦我的脸，上面的眼泪永远也擦不净，但她仍然乐此不疲。
“无论逆流多少次，你都会推开这扇大门来救我，我也一样，都会从这间名为「圣女」的牢笼中解救你的。”
无论……多少次……
“阿斯特莱雅，我已经说过了……你的事、我们的过去，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根本回应不了你的这份感情……”
“没关系。”阿斯特莱雅摇摇头，露出释然的笑容，“你爱我，我知道的，这就足够了。”
“可……”
“伊妮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立刻振作起来。”
说到时间，我这才想起，刚刚实在哭昏了头脑，都没有意识到——
阿斯特莱雅竟然还像无事发生一样，除了最开始的一口血以外，脸色都没有变太多？！
“你怎么还能说话……难道那个伤口不致命吗？走，我们去找个医者……”
“别浪费时间了，你我都知道，心脏的伤绝不可能被修复。”
她指向主殿唯一一面较为完整的墙壁，上面的挂钟刚刚走过十一点：
“虽然无法修复，但我用黑魔法暂时把伤口堵住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好在，指针指向十二点整的时候，坦塔罗斯就会赶来，挺到那个时候应该不成问题。”
她运用魔力的方式太过娴熟，已经不像一小时前连传送都控制不了的那个人了……
简直是突飞猛进……
在我们分开的短暂时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具体的时间……”
“那些都不重要了。”
阿斯特莱雅没有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了，一切都已经明晰。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绝对在逆流中保留了记忆。
她的手轻放在自己胸口，“那个魔鬼在我体内留下的魔力可真是够壮观的，多亏了这些魔力，我才能继续维持心跳。
我想，他原本的计划，大概是附身在你身上之后再将我杀死，抢回这些力量吧……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阿斯特莱雅站起身，掀起斗篷，她肩膀处的布料被撕裂，露出其下的光洁皮肤，和一个仍在滴血的法阵。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才刻上的，还没完全结痂……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就在我的背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法阵，只不过我的已经在几个月前就变成了疤痕：
“这是封印灵魂的法阵……你想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他。”
“没错。”
“……”
“怎么，这个计划不好吗？明明你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啊。”
在被阿斯特莱雅的传送打断前，这本是我的计划。
……她再次承受了本该属于我的苦难。
阿斯特莱雅屈起手指，轻轻叩了叩我的额头，道：
“你又难过了，可别再哭了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在他附身于我的那天，坦塔罗斯就已经杀死了我，你哭晚了十七年，但现在，我们有机会向他复仇……”
她扬起笑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牵强，“现在是大仇得报的时候，我们应该笑才对。”
可我笑不出来。
时针一点点走过，距离十二点越来越近……
我马上就要失去她了。
我的目光扫过碎了满地的女神像，阿斯特莱雅曾经无数次向她们祈祷，一旁早已坍塌的圣坛中，她曾经无数次在那里被圣水灼烧，在神殿的穹顶之下，她独自承受了命运的不公，却仍然……
“这世界从来没善待过你，却又要你为它牺牲。”
她一愣，随即回应道，“伊妮特，我这十七年来，一直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圣女，保护无能为力之人……
到头来全是假的，我不过是邪灵的玩偶罢了。
因为我的愚昧无知，才欺骗了一整个帝国的人，真的……感觉很抱歉。”
阿斯特莱雅无奈地笑笑，“但这作为工具的一生，能把坦塔罗斯除掉，好像也不是很亏。”
妄自菲薄的家伙！
我紧抓住她的手，对上她躲避的视线，“不是这样的……你才不是什么「工具」！
阿斯特莱雅，你虽然没有圣女的力量，但也早已成了信仰的一部分，我亲眼见过人们在灾难中向你祈祷，你安抚了他们的心，这才是圣女真正的本职啊——「成为信徒的精神依靠」。”
“……是这样啊。”
与我对视良久后，那双眼睛微微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扭过头，躲开我的视线偷偷将它们擦干，再开口时，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听起来无措又懦弱。
终于有点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的样子了……
“我想做一次正确的事情，请帮帮我，伊妮特。”
第二次的生命、这颗仍在跳动着的心脏，都是她给的……
“阿斯特莱雅，你可以随意命令我。”
“那就陪我演一场戏吧……把坦塔罗斯引回我这具破败的身体。
我不想要你的自责，也不想要你的愧疚，我要你帮我，为我复仇，为我们这样的命运……向他复仇！”
阿斯特莱雅握紧拳头，重重敲在自己胸口，她仍然带着泪水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也点燃了我的心。
为了她，我愿将那罪人的灵魂烧成灰烬。
我以对待圣女的礼仪向她屈膝：
“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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