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
克莱娅不是真心想问，我也没有回答，毕竟这个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到了那时候，请别为它伤心」，那时候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她的声音嘶哑却轻柔，像是已经没有力气去责问我了，“你可真会说啊，伊妮特，三言两语，就把我的情绪都安排好了。”
“……”
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好，只能默默听着，将手背在身后。
有个很复杂的法术，如果成功了的话，能让人短暂失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法术的成功率极低，好在它的概率与被施法者当时的精神状态有很大关系，而克莱娅现在很脆弱……
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能为她抹去这点痛苦的记忆。
魔力产生的点点荧光湮灭于手心，术式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将它附上克莱娅的脸就可以了。
“姐姐……”
我走近克莱娅，伸出手，在距离她的脸颊只有不到两公分的距离时，被她忽地抓住了手腕。
！！！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伊妮特。”
她用了不小的力气，苍白的手腕连青筋都凸起，抓得我生疼，“你如何示弱、如何撒谎、如何欺骗自己……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姐姐，你先冷静下来……”
克莱娅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听不到我柔声的劝说了，“欺骗我，把我当成傻子来隐瞒，这些我都可以接受，怎样都好，只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我眼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逐渐蓄满泪水，十年以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克莱娅的眼泪，顿时不知所措了，连失忆的法术都被抛之脑后。
僵持许久后，她终于再次开口，似梦呓一般轻轻呢喃道：
“不要像母亲那样，只是留下一封信，就离开我啊……”
信？！
我一惊，在当前这个语境下，也没有其他可能了，立刻问道，“……你知道那封信？”
说出憋在心中的话之后，克莱娅的情绪明显稳定下来，她垂着头抹抹眼睛，擦去泪水，无奈道：
“艾里奥从小就是个不擅长撒谎的家伙，那封信，我早就偷偷拆开看过了，比他更早。”
“那你知道是我——”
“是啊，我知道……我都知道。”
克莱娅拉着我在她身旁坐下，手指从我发丝间穿过，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
“伊妮特，我不像艾里奥或是尤里西斯，无法提供给你任何保护，似乎没有什么立场来说这种话——”
克莱娅又拿起那封我留下的信，信纸被她攥得皱皱巴巴，上面的字也都变得模糊不清，“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放弃自己了？”
“好，我答应你。”
我没有一刻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接过信。
火光从纸张边缘燃起，逐渐吞噬了整张信纸，它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诶？等等……！”
克莱娅还想挽救一下，我抓住她想要去接住那些飞灰的手，紧紧相握，郑重道：
“姐姐，我不会留你孤单一个人的，我会永远陪伴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我从来没有给过克莱娅这种承诺，是因为如果我说到却没有做到，那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现在的我，能做到。
……我必须做到。
克莱娅观察了我半晌，又或许只是在发愣而已，但最终也并没有露出我预想中的笑脸，而是困惑道：
“那你为什么还是如此悲伤？”
我轻笑着说道，“没有啊，能够回家，我真的很开心。”
“……”
克莱娅定定地看着我，看来她先前没有夸张，她的确可以看穿我是「如何欺骗自己」的。
“伊妮特，你信中写的那个女孩——阿斯特莱雅——她怎么样了？”
“她……”
我尝试平淡地向她叙述这件事，却只是哽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克莱娅没再多问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拥住我，一下一下地轻拍我的背。
我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姐姐……她死了……我没能救下她，反而被她拯救了，阿斯特莱雅把自己的心脏撕碎了才救下我，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到……”
杀死坦塔罗斯之后，有种空虚感一直在我心中膨胀、壮大。
我原本期待着「复仇」这个举动可以带走一些痛苦，而痛苦也的确停止了片刻，可它们只是被短暂地埋没了，麻木之下，它们从未真正离去。
……也许这种感觉永远不会离去也说不定。
“我以为自己成长了，已经变得强大了，这一次，终于能够保护自己心中那些重要的人了，可到头来，我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啊。”
我逐渐抓紧克莱娅的衣襟，感觉自己仍然无力得像个孩子，而姐姐就是那个能帮助我、解救我的强大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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