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沉默了一下，商时序没逼他。
他兀自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慢吞吞的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水。
直到杯子里的水见底了，他才放下。
商时序见状，又道：“还喝吗？”
他摇头，“见过，但不记得。”
商时序没生气，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具体说说。”
“当时我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但谁也不敢对董姐做些什么。”说句实话，他们这些人再菜，董姐再经受过严苛的训练，他们要是不怕死的冲上去，董姐也做不了什么。
胜利还是他们的。
可他们在这个组织里待了太久了，早已养成了奴性。
不敢反抗。
怕反抗后迎接的是更残酷的惩罚，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组织里那些反抗的或者是背叛组织的人所遭受的一切都被印成小书，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小人物也是人手一份儿。
不仅有文字，还有照片。
甚至出现一次这样的事情，还会组织观摩视频。
那些人的惨样，他永远忘不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敢反抗的。
“我虽然也受过很多伤，但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尤其是在脸上，更疼。”他想到当时董姐的疯样就不寒而栗，“而且我也不敢抬头，相信他们都不敢，这个时候谁抬头可能下一个要命的就是他了。”
就像上课，老师说要点名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抬头，生怕点到自己。
他们就是这样的心理状态。
这个时候谁都闷着。
“我们听着惨叫，听着董姐发怒的声音，谁也不敢抬头，谁也不敢……”
“后来大领导来了，我离门口最近，只看到了一双皮鞋，就把自己缩到角落里。”
董姐都这么恐怖了，大领导能好到哪儿去？
虽然之前的几次，都是大领导来了董姐才收敛了一些。
可他看得清楚，大领导只是怕董姐闹得太大，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才来阻止的，要是不怕被警方知道，他敢发誓，大领导不会来警告董姐。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能坐上大领导的位置，手上没沾点鲜血怎么可能？
可那个时候这个大领导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可笑至极。
商时序一边听着，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给顾无期发消息。
很快，昨天沈枝意在外边碰到陆祁安的监控画面就发了过来，那双皮鞋被放大了，被顾无期刷了清晰度，尽可能地刷到最高。
但还是挺糊的。
商时序走了过去，把手机屏幕对准了他，“是这双皮鞋吗？”
这人虚着眼，看得很认真，可最后还是茫然地看着商时序，“有点像，但是我又不太确定，当时只是晃眼看了眼，我不敢多看，所以印象其实不怎么深。”
又过了一天，警察来查封，他们吓得心惊胆战的，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大脑一片空白。
他现在的状态都算好的了，还能记得一些。
他敢打包票，很多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商时序点点头，又坐了回去，“你叫什么名字？”
说到其他的，这人那是知道什么说什么，可说到自己的名字，沉默寡言。
“都说了这么多了，不在乎这一个名字吧。”
这人叹了口气，“我叫二狗子。”
拿着手机的商时序突然一顿，这名字多久没听到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叫二狗子。
“我是个孤儿，院长妈妈说我小时候不爱说话，很内向，叫什么都不理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唯有叫到二狗子的时候我才有反应，然后我就叫二狗子了。”
二狗子有些摆烂，“就是那个岁檀院，前段时间听说没了。”
“长大了我想改名字，可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吧，也不太敢去这些官方机关，而且人人都叫我二狗子，改了名字他们也不叫，虽然很烦，但是也是有好处的。”
“以前去偷个东西，是组织的考核，其实是被发现了的，但我猪队友吼着‘二狗子快跑’，那人就以为是条狗，我光明正大地从那人的面前离开。”
这名字虽然不中听，但也让他捡回很多次命。
可往外说的时候，他还是很不好意思。
这名字实在是……
商时序抿抿唇，“你多大的时候去的岁檀院？”
“不记得了，有记忆以来就在那儿，后来被院长妈妈带给了恒哥，然后就在这个组织里了，最开始我也不想做那些事情的，这事情不对我是知道的，可为了活着，没办法。”
“我还想过报警的，可我没手机，我随即找过人报警，可电话还没打出去就被发现，那一次我差点死了，而我借电话的那个大姐姐是真的死了。”
二狗子说着，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那个大姐姐是好心，但也因为善良，丢了生命。
他有时候就在想，善良到底是对是错？
后来，他沉寂了一段时间还是想报警。
这一次为了不牵连到其他人，他选择自己去警局，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有一个人先他一步准备去警局报警。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很多个小孩儿，全是还有良心想报警的，他们这些人被带到那里，看着他们怎么折磨那个想去警局的人。
最后那个人是自杀的。
他都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还有力气自杀的。
全身没一处好肉，应该说都没什么肉。
折磨了一天一夜，他们不吃不喝地看了一天一夜。
都受不住了。
可那人奋起拿起一旁的刀一把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最后他是笑着的。
从那以后，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人再去报过警，去做过这些事。
可能还是有人想的，但没人敢或者没有周全的计划下没人敢行动。
到了后面，谁手上没沾点东西？
报警？
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二狗子说了很多，是感慨，也是憋了这么多年的话，终于有人听了，也不怕会像那个人一样死得那么惨了，有了个出口，二狗子把自己知道的，猜测的，全都一股脑地告诉了商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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