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兮想要矢口否认，却也不免被他一句话勾起了这段时日的点滴回忆，确实，有过开心的。
百里笙见她神色软下来，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将她搂紧：“颜兮，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待你，我会学着尊重爱护你，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你我一夫一妻地过一生……”
话未说完，苏颜兮却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将他一把推开，红着眼眶道：“承蒙大人厚爱，我受不起。”
百里笙未曾想到她竟会是这个反应，登时傻了眼，仿佛看见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琉璃墙“哐啷啷”碎成了粉末。
可惜与他期望的大相径庭，墙虽然塌了，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印象中柔情似水的小美人，却是个冷冰冰的琉璃美人。
苏颜兮道：“以前大人需要的是一个知规矩懂进退的通房，我尽力去做了。现在大人想要风花雪月，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要让我把心交出来，我就该奉陪么？”
她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曾经的通房与夫主之间，何止云泥之别，作为大人的通房，我的衣食起居，无一不仰仗大人的恩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甚至于此身亦非我所有，连我这条贱命也是大人的。”
她直视着百里笙，平静道：“哪怕是嫁给您做您的正妻之后，我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大人的，唯有这颗心，虽不值当什么，我还能做的了主，恕难从命。”
苏颜兮每说一句，百里笙的心便收紧一分，待她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他也并未比别人多几颗心，仅有的一颗心选择毫无保留地交了出去，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给她的。
他的心也会痛，也会流血，并不会比别人的更坚硬，更强悍啊。
苏颜兮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口忽地一阵一阵疼，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心真的疼起来，她也控制不住……
百里笙轻声道：“颜兮，不是这样的。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会给你……”
苏颜兮道：“大人的赏赐，我不想要。我想要的，只怕大人也不想给。”
百里笙深深地望着她，哑声道：“只要你说一声。”
苏颜兮道：“我只想要自由自在，想要心无挂碍，大人愿意给吗？”
百里笙不由苦笑，钟爱一个人，心都系在她的身上，苦与乐都被她牵动着，牵肠挂肚，，什么都不由自己，他又何尝自在？
一时间两人无话可说，内室中一片死寂。
苏颜兮的心绪渐渐平复，回过神来，不由有些自嘲，恃宠而骄这件事，竟然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想到南疆。
苏颜兮扯了扯嘴角，起身下床，向着男人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圣女言辞无状，有所僭越，请摄政王大人降罪。”
百里笙一愣，不自觉地想要伸出手去扶她起来，却始终抬不起手。
苏颜兮说了那么多的话，都不如这一礼，这一声疏离的告罪，令他难过。
他起身，披上外衫，便绕过屏风往外走。
走出几步，他看到侍女在门口掌着灯，一脸不安地候在外面。
百里笙顿住脚步，往内室回看了一眼，对侍女道：“扶圣女起来，地上冷。”
侍女闻言，连忙跑进内室，将苏颜兮扶上床，急急问道：“圣女，这是怎么了？”
每回隔壁的百里笙大人过来的时候，只言他是圣女的贴身男侍，不需要他们这些人伺候，因而留下的侍女大多都在外面值班，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觉得圣女刚刚说话的声音有些高，语调似乎也不太客气，似乎是与人起了争执。
百里笙的声音倒是低低的，但他拂袖而去，显然是动了气，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自从百里笙过来，两人之间脸都没红过一回，不想今夜竟然吵起来了。
苏颜兮轻描淡写地一笑道：“无事，你也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侍女抿抿唇，并不敢现在就走：“奴婢去给圣女煮一壶热茶？”
苏颜兮摇摇头，轻轻推了她一把：“回去吧，别操心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挪了出去，苏颜兮的脸上，笑容顿时便不见了踪影。
她面朝里侧，蜷起身子，抱住薄薄的裘被，虽然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但是她此刻却觉得手脚冰凉。
百里笙回隔壁去了么？她明知道自己不该操这份闲心，却不自禁地想起他来。
她想起以前，她做百里笙的通房的时候，刚开始，是为了救她，两人阴差阳错在一起了。
后来她便认清了现实，男尊女卑的社会，通房只是一个玩物，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恰恰证明了，于他而言，充其量她也就是一个好看点儿的玩物。
苏颜兮便渐渐醒悟过来，不再抱有期待，更不再抱有幻想。
有些事在现在这个社会，不是她努力就能得到的，所以她不再抱有期望。
再到后来到她离开后，他们之间的人和事也越来越多，自然而然渐行渐远。
可是现在，他偏偏不肯放过她，又要来招惹她。
苏颜兮诧异于自己这么沉不住气，就这样讲那些话说了出来。
不过说开了也好，如今她也如释重负，毕竟百里笙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相比难受几日便能放下了。
可是新口味和还有些微微的堵得慌。
她想起那双在热闹的集市上，将她护在身前的手，想起在云中山上的满天星辰，心里是有些许悸动的。
苏颜兮能瞒得住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若是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或者，她的胆子再洒脱一些，能够拿得起放得下，能抱定“你若无心我便休”的心意，义无反顾，飞蛾扑火地踏出那一步，也许会少受一些折磨。
可她知道自己其实自私自利，拖泥带水，瞻前顾后，若是此时拿起来，怕是很难再放下。
与其看着琉璃碎裂，圆镜裂痕，再为之困守于宅院中，怅惘一生，抱憾一生，苏颜兮宁愿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那些太热烈太绚烂，不属于她。
火中取栗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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