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得很大,一切仿佛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第二天陆辞接到消息率领一队金吾卫来到芷泉巷时,已是人物两空。
叶辞身披白鱼官服,眼神冷峻,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
大昭寺内。
那个缺席一天的年轻人又回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去广场上看那些孩子练武,直接去了主殿,坐在一席蒲团之上。
方丈还是在老位置的蒲团上打坐,年轻人刚一进门,老僧就笑眯眯地问道:“施主怎么昨天没来呀?”
年轻人淡淡道:“没空。”
方丈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事实上,距离上一次二人之间的不欢而散才过去两天而已。
沉默片刻后。
方丈微微叹气道:“施主戾气太重、执念太深。”
崔绣充耳不闻。
方丈又道:“但施主已经在改变了,不是吗?”
崔绣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把做官那一套带到除了朝廷之外的地方,都不好使。”方丈温声道。
年轻人眼角微微一跳,冷笑道:“看不出来,大师除了当和尚还当过官呐。”
方丈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其实老僧的话并不多,但每次总是能够激起崔绣的怒火,虽然他城府极深不易表露情绪,但还是不胜其烦。
待他为顾子墨守灵一月之后自会离开这里。
至于这个不识抬举、自己已经忍让多时的老和尚,崔绣一时神游万里。
他突然想起昨天自己为何要救下那酒肆的枯瘦老板。
可能是因为酒还不错、花生米还算酥脆。
崔绣心中暗叹一声,看着眼前这座九丈金佛。
自己那柄不带感情的剑终凉城内有一座大昭寺,是西北为数不多的寺庙之一。
这座寺庙曾经也辉煌过,虽然已经跌落神坛,墙壁上堆积了厚厚的积灰,但每天的香火仍是不断。
大秦尚佛,不管这西北到底是谁的地盘,这里终究是大秦的一部分,这里生活的人们和那京里头的人们一样心中都住着一尊佛陀,尚佛礼佛。
这一日,寺庙门前来了一个穿一身白色深衣的年轻人,也不怎么和寺中的大师们说话,先去看了广场上一众小和尚练武,并不做声。
小和尚们手持木棍,做的都是一些基础把式,只是年轻人也不嫌无聊,就在一旁坝子上坐着。
之后他又去看了寺庙后山的一片埋骨之地,立于一代代大师的石碑之前,从来不信佛的他一一把石碑磕了个遍。
当天夜里他悄然潜入寺庙后山,把顾子墨的棺材埋在这里,黑夜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动作虽快,却十分小心,像是在呵护自己十分珍贵的东西一般。
第二天他又来到寺庙,照常先去看了一众小和尚练武,但没有再去那片埋骨之地,只是默默伫立在主殿那尊高九丈的纯金大佛之前,一坐便是一下午,然后晚上悄然离开,错开白日里的金吾卫,查找孙仲死亡的线索。
长此以往,直到第五日,终于有个小沙弥忍不住对广场上的年轻人问道:“你天天来这里图个什么?”
俗话说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西北之境的人们一般都是一月一上香,稍微勤快些点也不过半月一次,出世是为了更好的入世,像年轻人这样天天来的是嫌自己钱多了还是日子多了?
小沙弥年纪并不大,问话直白,但内容简明。
崔绣一直就喜欢这样的直白。
但显然小沙弥问得不是时候。
直至第七日。
他照常看过广场上小和尚们的练武,来到主殿那尊金身大佛之前。
大昭寺方丈于一旁蒲团静坐已久,开口道:“施主可是有忧心烦事,不如开口与老衲言语一二,解惑不敢说,但愿能为施主除去一些烦恼。”
年轻人只是不语。
方丈以为他还要沉默几个时辰,就欲起身去忙寺中琐事,却看见那人也拿了一个蒲团在他对面坐下。
方丈是一个年过百岁的老僧,却只是穿着一身与扫地僧无异的袈裟,见状只是微笑。
他笑道:“我观施主穿着不俗,气态非凡,虽是男身却有一副女相,想必施主的母亲必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才是。”
年轻人还是沉默。
方丈略微犹豫道:“只是有一句话,老衲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轻人终于开口道:“方丈请说。”
方丈叹了口气道:“施主或是因所习功法所致,或是因幼时居所而扰,周身阴气过重,后又常年留恋于烟花柳岸之地,染上了一身胭脂气。”
他言语间有一种惋惜顿挫之感:“本是一块闺玉,却被这俗世间的坭尘所染,实在可惜。”
年轻人闻言只是缓缓摩挲着手中那柄白玉柄的扇子。
“大师,”他缓缓开口道:“说实话,我曾经见过不少名僧,前朝的、当朝的都有,但像你这般直言直语者,可真是少见。”
年轻人声音平淡,但言语之中有一股尖锐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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