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一杯的喝怎么能尽兴呢，小二哥拿两个大碗来。”
千婼笑着揭开酒坛的封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未易。
一坛女儿红竟然还没有把他放倒，索性又招呼小二搬来一坛。
“来嘞……”
“还……还喝啊？”
谢未易的目光温柔如春水，清远的双眉却是微微一皱。
一碗、两碗……
谢未易的双颊已有浅浅的晕泽，额角沁出细细的汗珠。
千婼嘴边不自禁地抿着笑意:“四少爷，难怪平日里谢大人总是嫌弃你，你看这才喝多少，怎么还喝出汗来了？”
谢未易古怪地瞅着她，轻扬眉毛，道:“你别给我提那个老不死的。”
他的语气很冷淡。
谢未易竟然敢骂他爹，难道是她耳朵出毛病了？
千婼还是没有忍住，假装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爹是个老不死的，你别给我提他。”
谢未易重复一遍，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千婼抬眼望过去的时候，其他的酒客也正一脸好奇的瞅着他们，目光中都充满了狐疑。
面颊“腾”的羞红。
她扶头长叹口气，喃喃自语道:“丢死人了。”
“啪”的一声——
谢未易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大声道:“小二，再给我来两坛酒。”
千婼这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唇角有丝苦涩:“别喝了，你醉了。”
谢未易的眉眼间似是有股淡淡流转的忧伤，也不搭理她，拎着酒坛，仰头畅饮。
咳咳……
许是喝的太急，竟呛了一口。
千婼无奈地起身轻轻抚着谢未易的后背，为他平顺气息，喊道:“小二哥，过来帮个忙。”
她和店小二两个人连拖带拽地把谢未易运回房间。
看谢未易这醉醺醺的样子，千婼实在不想管他，又想起两人虽常有争吵，但谢未易对她一直也挺照顾的，属实狠不下心来。
“就放这儿吧。”
店小二见千婼没有把谢未易扶上床，而是放在了地上，狐疑地打量她。
千婼道:“小二哥，麻烦你再去给我们拿床被褥过来。”
店小二神情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有困惑。
千婼忍不住开始笑起来，道:“谁让他喝的烂醉如泥，今晚罚他睡地板。”
店小二一听，忽然目光一闪，嘴边甚至还有了笑意，轻声道:“小的这就去。”
千婼扶额:“唉，这下人家就更该误会，我与你这家伙是夫妻了。”
谢未易躺在地上，表情似喜似悲，定定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千婼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原想着把他灌醉好让他呼呼大睡过去的，没想到这个人的酒品竟然这么差。
“唉，真是丢人现眼！”
不一会儿，店小二送来被褥，千婼把谢未易安顿好，长叹一声，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前思后想，辗转反侧，直到半夜，都无法入眠。
“水……水……”
地上的谢未易发出低低的声音。
“没听见，没听见。”
千婼翻了身，面朝墙而睡。
“好渴……”
“唉呀。”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起身给谢未易倒了杯水，心里恨恨地想，下次再也不跟这个刁民一起喝酒了。
千婼蹲下身子，把水送到他的嘴边，没好气道:“谢未易，给你水。”
谢未易缓缓睁开眼睛，抬头把嘴巴凑杯沿上，轻轻啜了一小口。
一个念头闪电般从她脑海中闪过。
人常说，酒后吐真言。
千婼眼光一闪，微笑地凝望着谢未易，问道:“谢未易，绕梁是什么人？”
谢未易的声音很低:“无垢山庄四大高手。”
“无垢山庄？你跟无垢山庄有什么关系？”
“师父……庄主……”
千婼继续追问:“哪四个高手？”
“绕梁、焦尾、号钟、绿绮。”
千婼不禁一笑，心道，这小子酒品差是差了点，但酒后还真是把真言吐了个一干二净啊。
“谢未易，你有没有骗我？”
他清秀的脸庞染着淡淡的倦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千婼轻轻吸一口气:“自从认识你，你骗了我很多次。”
谢未易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眼睛盯着她看。
“以后，我都不会再骗你了。”
“谢未易，你为什么说你爹是老不死的？”
“因为……他不喜欢我……他从来就……他只是把我当成跟信王斗的棋子……而已。”
谢未易说着，眼里像蒙了一层雾光，竟有些茫茫不知所措。
千婼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个狂妄不羁的少年啊。
她心中涩涩，苦笑起来:“睡吧。”
“你可不可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这样，我就可以睡得更香一些了。”
声音中有落寞。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千婼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极其温柔地对他说道:“好。”
她轻轻拍着谢未易，一下一下……
屋里很安静。
谢未易的呼吸越来越轻，似乎已经睡去，梦中他依旧浅浅笑着，唇角恍惚有轻声的呢喃。
躺回床上，四下一片寂静，千婼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灿烂。
千婼坐在客栈门槛处，托着下巴，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不知何时，谢未易在她身边坐下，也托着下巴。
沉默了半晌，两人同时侧头看着对方说:“你……”
又都同时住了口。
谢未易道:“你先说。”
千婼静静看着谢未易的眼睛，此刻，他干净的双眸一瞬间满是光华。
她不禁笑起来，谢未易也是嘴边带着丝笑。
千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问:“谢未易，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
谢未易盯着她半晌无语。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很失态？”
千婼点了点头，忽地松了口气，原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未易却是面色惨白，低下头久久不语。
千婼看着他慢慢消失的笑容，笑道:“骗你的啦，你昨晚睡得跟死猪一样。”
谢未易扫了她一眼，神色恢复平静，淡淡说:“我要上街买马，你去么？”
千婼笑得轻柔:“当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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