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要时刻，张大年率先看到鬼子，他没有丝毫犹豫，边拔枪，边扑向处长。处长被扑倒在地，两颗子弹，斜向上，从肋骨钻进了张大年身体。
吉庆立即开枪，战士们也纷纷开火。两侧战士增援过来，一阵枪声，五六个鬼子被打成筛子。处长躺在地上，抱着张大年，也掏出枪，打中一个鬼子。
随后，处长翻身起来，边看着张大年，边喊道：“张副团长，张副团长——”
子弹伤到了心脏。张大年嘴角已流出了血。他看看处长，笑着说道：“处长，我跟您说，栓子打仗比我强，能当好团长。”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处长又抬头大喊：“卫生员，卫生员！”
战士们已围过来，掏出急救包，给张大年包扎伤口。
张大年摆手，说：“不用了，告诉团长和栓子，一定把我埋到孟庄，我要和兄弟们在一起——”
“别胡说！”处长紧紧抱着张大年。
张大年嘿嘿笑了笑，对处长说：“我就是个粗人，但我从来不胡说，这辈子能杀那么多鬼子，值了。”
说完，张大年闭上双眼，胳膊也垂了下来。
“张副团长，张副团长——”处长和战士们大声喊着。
栓子和赵鹏举还在寻找老孟、张云广和周黑子尸体。刚从俘虏嘴里问道下落，在医院太平间里，就听到战士哭着报告说：“张副团长牺牲了。”
栓子和赵鹏举像触电一般，跳了起来，拎着枪，就往十字路口跑。
张大年，张副团长，真的牺牲了——先是政委老孟，现在是张大年，栓子只觉心里在滴血。他的双眼瞪的通红，刷地从一名战士背上，抽出鬼头大刀，直奔鬼子俘虏。
赵鹏举早就想这么干了，但他已经听说，工作组来独立营，是为了考察栓子，能不能胜任团长。现在当着工作组，还是处长的面，决不能杀俘虏。他抱住了栓子。
栓子冲赵鹏举大吼：“给我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也砍了！”
“那你就砍我！”赵鹏举死抱着栓子，不松手。
处长走过来，擦掉脸上眼泪，说道：“赵副营长，难道让我亲自动手？”
“嗯？”赵鹏举看一眼处长，立即松开了栓子。
“给我杀！”处长大声吼着，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一直在想，张大年已经被选定为一团团长，却仍极力推荐栓子担任独立团团长，这究竟是为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张大年看似粗犷，却有着一颗大公无私的心，比天空还要辽阔。
可这么好的同志，竟然为了掩护他，保护他，牺牲在胜利的阳光下，处长真恨不得，亲手砍了那十多个鬼子俘虏。
后来，处长在给首长的报告中，做了自我批评，说自己居功自傲，武断专断，不了解基层部队实情，并言辞恳切，辞去处长职务，重新回到作战部队去。
同时，他写道，南水县杀俘虏，是他下的命令，栓子只是执行者，主要责任由他来负。他再次言辞恳切，请求首长考虑栓子担任团长职务，并且以党性保证，认为栓子能当好团长。
首长的批示是：“都同意，代我向一团同志表示慰问，向牺牲战友表示哀悼。”
这是后话。张大年牺牲消息，传回团部。李智再也忍不住，命令所有人出去，他把自己反锁在司令部，嚎啕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四天时间，连续两位战友牺牲，李智控制不了伤心和眼泪。四年前，夫子山第二支游击队成立，张大年就是副队长，随后老孟说了当过国军，打过仗，从此后，两人便是李智的左膀右臂。
老孟的沉稳，张大年的血性，并且两人毫无私心，因此游击队才能顺利壮大。李智给栓子说过，一个人再能打，也是一头独狼，顶多咬死几个敌人，只有和兄弟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多杀鬼子，立于不败之地。
可短时间内，老孟和张大年连续离开，看着司令部，物是人非，李智泪如雨下。
打下南水县城，全歼鬼子两个中队和保安营，却因为老孟和张大年牺牲，栓子陷入悲痛之中。他亲自护送两位烈士遗体，返回夫子山。张大年临终前，再次说了，要和牺牲战友埋在一起。老孟也说过。
南水失守，鬼子大为震惊，派出一个联队和一个皇协军师，赶往南水县。根据支队命令，独立营主动撤离，留下二连，继续在铁山一带活动。
李智也赶到夫子山。夜半，和栓子喝着酒，又流下眼泪。
“这个老孟啊，刚加入游击队时，明明当过兵，打过仗，却装的很像，当时老子感到了哪里不对，差点被他糊弄过去。这家伙心事重，有事老是憋在肚子里，当了政委，还是那个熊样，还和老子唱反调。我知道，老孟和张大年一样，没有私心，他和我作对，是故意的，就是想提醒着我点。我也知道，他很想寻找失散的媳妇孩子，如果娘俩还活着，等打跑鬼子，咱们一起找。”
“还有张大年，火爆脾气，打仗总想往前冲，刚当副团长那阵，臭毛病还是不改。一打仗就冲在最前面，一打仗就冲在最前面，每次打仗，我都替他担心，这一年，毛病改了不少，知道自己是指挥员了，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而且，又马上当团长了，谁想到，竟然没死在冲锋的路上，倒在鬼子冷枪之下……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让他带尖刀连，冲在最前面。”
擦一把眼泪，喝一口酒，李智又接着说：“咱们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都牺牲了，就是当了团长，又有谁保证自己不牺牲？栓子，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烧了，骨灰一半埋在孟庄，另外一半，等打跑鬼子，就辛苦你，撒在我打过仗的地方。”
李智说这些话，不是晦气，也不是丧气，子弹无眼，战场处处凶险。鬼子一定能打跑，但谁也不能保证，能活着看到胜利。栓子举起酒碗，大大地喝了一口，擦擦嘴，说：“保证完成任务，如果我活着。”
“你必须活着，这是老子命令！”李智冲栓子大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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