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饭后，堇文带着一行人匆匆往城里赶，还未到铺子李阿古已经远远看到一团黑色。
那是堇文店里的几块黑色麻布，下面用几根木棍交叉着支撑起来变成了个简单的窝棚，几个人影正蜷缩在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堇文等人，窝棚里的人影开始攒动起来。
“格子架上牛上赶，曲曲弯弯到地边，地暖花开！”
“转过身子门上锁，我给我的老阿爷送午饭，春暖花儿开！”
沧桑而又浑厚的嗓音掺杂着几声清脆的喊词从窝棚里传出，喊词的间隙还有两声响亮的镲声。
等堇文靠近过去才看清楚对方的配置，老人盘坐正中间唱词，两侧的跟班手持沙锤作响，偶尔会跟着老人的声音来上两句清唱。
而围在四周的几个孩子每人一个黄铜镲有规律的搓着。
见堇文已经停在自己跟前，老人特意提高嗓音将最后几句唱出来。
“晌午里到了送午饭，紧走慢走到地边，春暖花儿开呦！”
唱罢，最外围的五个孩童麻利地起身收拾身边的杂物，两位跟班则是拆卸头顶的窝棚，老人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堇文身旁弓下身子鞠了一躬。
“老汉狗儿牙见过掌柜的。”
堇文赶忙把他扶起，对方是长者，自己可受不了这么一拜。
而那几个伙计动作都是极快，堇文跟狗儿牙刚一来回，刚才地上的一堆东西已经清理干净，堇文见状略过对方几人去开门。
大门打开，李阿古跟着堇石头等人进了屋子，而狗儿牙跟他们的跟班则萎缩在大门两侧没有进来。
堇文抽出两支长凳摆在离大门最近的桌子旁，摆了摆手示意几人进来，狗儿牙几人才乐呵地点头跟进。
几人局促地坐在凳子上，手脚僵住，但眼珠子却在屋子里上下打量着，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被飘来的香气所勾住。
堇石头跟余家的几个伙计抱着两个大盆跟一个竹筐走过来，盆里盛着昨日剩下的羊汤，竹筐里搁着不少窝头饼子。
“几位先吃点吧。”堇文指着桌子上的食物道。
桌子上的几个年轻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餐食，但没有狗儿牙的说话，没人敢动手。
狗儿牙站起身子再次向堇文抱拳作揖后才说出话来。
“吃。”
几个孩子如饿狼一般开始了分食，从这吃相上看他们确实是饿了。
“狗老伯是从哪里来的。”
等几人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后，堇文开口问道。
“我们是打南边来的。”
“南边？界国吗。”
“嘿嘿，以前是叫界国，现在嘛，您也清楚。”
堇文轻轻点了点头，确实，界国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那里如今是天云的南部。
“这些都是您的孩子吗？”
堇文又指了指还在狼吞虎咽的几个孩子，除了两个稍大一些的跟班，剩下的五个孩子看上去还不到十岁。
“这些都是老汉我收的徒弟还有义子，这兵荒马乱的，总是有几个可怜人家养不活自家孩子，就托付给咱了。”
狗儿牙说着还摸了摸坐得离他最近的孩子的头发，眼神里有不少怜爱之情。
“老先生这是善举啊。”堇文夸赞道。
狗儿牙低头乐呵着摆了摆手。“不行啦，不行啦，咱也老了，费劲巴拉也就培养了这两个弟子，剩下的咱就想着找个能够托付的人家，能养活大就行。”
说到最后两句，狗儿牙猛地抬头，满眼炽热地看着屋子里的众人。
但堇文对此并不上套，从怀里拿出一个口袋放在桌子上，而这口袋跟昨夜交给李阿古的一模一样。
李阿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定自己兜里并没有少什么东西后继续看着几人的交谈。
“老先生，这是你昨天偷偷塞给我的钱，您先收着。”
堇文将钱袋推到狗儿牙面前，对方却一脸惶恐地又推了回去。
“哎呦，掌柜的，走出去的钱哪还有还回来的，就算您不愿意收下我这些个孩子，就权当这顿饭钱了。”
狗儿牙这番操作倒是让堇文有些难办，一时间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眼前的钱袋子，李阿古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从众人身后靠近过来。
“老先生，我们掌柜的宅心仁厚，这饭就当是请你们了。”
李阿古一个身为盖过堇文，再是一推把钱袋子直接塞进狗儿牙的怀里，狗儿牙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并没有太过惊讶，这般老城的人恐怕在进门的时候便注意到了李阿古。
堇文见李阿古上前，自己便将身后的凳子向后顿了顿给他留个身位，狗儿牙虽然有些困惑与惊讶但很快也平静下来，似乎已经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比这掌柜的要有话语权。
“这......”
表面上虽然平静，但送出去的钱被退还回来，狗儿牙不免还是有些尴尬，抱着钱袋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老先生，我想问这街上这么多铺子怎么就看上这一家了。”李阿古没有废话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呃，这位公子你看，我们都是些跟叫花子差不多的主，要是去那些大饭店，肯定会被轰出来的，但咱这位掌柜的一看就是敦厚实在长相，定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可怜人。”
狗儿牙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李阿古并不放在心上，对于这种老油子他跟堇文吃过一次亏，保不齐眼前人会不会是第二个许老蔫儿。
“那老先生从界国一路逃过来，路上就没遇见过什么土匪强盗吗？”
“嘿呦，咱这身上穷得叮当响，就是有土匪来也只能含泪而去啊。”
“也是，那老先生除了刚才在外面的唱曲，还会点别的什么吗？”
“咱会的曲子多着呢，只是嗓子不太硬气了，声音虚了点，我这俩徒弟再过个两年就能接我的班了。”
狗儿牙看了两眼还在吃喝的徒弟，抄起一根筷子在二人的手上打了两下。
“哎呦！师傅说的是，师傅说的是！”
两个徒弟挨打吃痛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扑通跪在地上给狗儿牙磕了两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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