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妹眼眸低垂，“孩子死了。”
四人吃了一惊，程瑶瑶忙问：“是不是小鬼子……”
“不，不是……”朱九妹叹了口气，“是我杀了他。”
她看着四人震惊的神色，缓缓道：“我原本以为到了北方地界，我和儿子开始新的生活，日子会越来越有盼头。
我四处做工，给大户人家当佣人，晚上回来还要做些手工活。
我想，那么难我都逃出来了，这世上什么事都休想难倒我。
我把孩子拉扯大，他不傻，长得也很健壮，虎头虎脑的，小时候很招人喜欢。
十岁我把他送去私塾，家里的攒了一点点钱，都拿去给他交学费买书本笔墨。
我不是求他出人头地，我也没奢望着他以后带我过好日子，我经过这么多事，早就看得明白。
这世道，不是努力有本事就能出头的。
巡捕房捕头的儿子天天逃课，他能在班里评上第一名，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家里有权吗？
地主家的儿子傻到十几岁还尿裤子，他也能在班里评上第二名，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家里有钱吗？
我儿子只是一个女工的儿子，我不要求他胜过别人，只盼着他能读书识字明事理，不要像我一样做个睁眼瞎。
可是……可是他太聪明了，他聪明到学会了见风使舵，弃明投暗。
他……他做了二鬼子……”
朱九妹说到这里，不由得垂下头，摇头苦笑，“我朱九妹一辈子活得不屈不挠顶天立地，我儿子竟然是个汉奸？
哈哈，老天真是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咬牙道：“他铁了心要做小鬼子的走狗，我怎么能容他？
我不想他祸害同胞，我生的麻烦，我自己解决。
我也给他做了一顿饭，半碗面条，加了点料，送他上路了。”
她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还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算起来，那就是两年前的事。
不久之后县里来人，号召村里组建游击队，他们第一个找到我，我就当了游击队长。
再往后的事，就是遇到你们，我想我跟你们走，又是新的开始。”
说了这么久，屋子里点燃的小半根蜡烛恰好燃尽，室内一片黑暗。
大家谁也没有出声，屋内久久的沉静。
朱九妹在黑暗中摸了摸炕，不那么烫了，应该可以睡了。
她默默的铺上被褥，忽听洛九道：“我想告诉你，你的苦难就此结束。
但我想，你恐怕不会相信这个。
未来是否辛苦，对你来说大概不那么重要了。
你已经拥有了战胜苦难的能力，不会再畏惧任何艰难。
你像山一样强大，也像登山的人一样百折不挠。
你翻过了人生一座又一座火焰山，还有什么能阻拦你呢？”
洛九轻轻拍着她的背，“九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一起朝前看。
你看，这么黑的夜，烛火都灭了，却依然有月光照在咱们身上。
天无绝人之路，今后再难的路，我们都和你一起走。”
朱九妹转过头，看见四人红肿的眼睛，明朗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她用力握住她们温暖的手，说：“好。”
第二天一早上，大家喝了碗粥，准备出发。
院子朱九妹托给水生照看，洛九等人帮她一起里里外外的收拾着。
洛九道：“这窝头是从谁家借的？还给人家吧。剩的米面你给水生也好，给其他相熟的邻居也好，咱们不带走了，驻地什么都有。”
朱九妹听她一叠声的吩咐着，忽然愣了一下。
洛九：“怎么了？”
朱九妹笑了笑，“有时候真觉得我们像以前认识似的，这感觉好像很熟悉。”
她笑着出去了，洛九却忽然想到：难不成不同时空之间也可以产生微弱的影响？就像量子纠缠？
冯琦给车加完油，进来碰了下发呆的洛九，“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量子纠缠。”
冯琦：“纠缠？谁纠缠九妹了？流氓啊？”
洛九噗嗤一笑，“走吧。”
朱九妹最后看一眼这破旧的院落，上了汽车，直奔台城。
*
福宝听姥姥说，她们中午到，她不到十点钟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过往的士兵不断过来给她敬礼，都用那种极其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在这些人眼里，她是战场上神一般的人物，勇猛威武，战无不胜。
而福宝此刻的内心却犹如一个小孩子一样，上一时空九妹比她大八岁，但从小福宝跟着她们一起学武、上课，一起同窗。后来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真如姐妹一般。
福宝在城门口来回踱步，像是等待着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既紧张又激动。
钟嘉灵开着车，远远的便看见了她。
她按了下喇叭，福宝立刻大步跑过来。
朱九妹新奇的看着这里的一切，只见一位面相娇憨身型挺拔的少年军官打开了车门，兴冲冲的往里看，好像在找什么人。
朱九妹抱着包袱，用歆羡的目光仰望着福宝，她率先开口：“这位，是传说中的福将军吧？”
福宝一愣，见洛九对她微微点头，心里猛地一颤，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她竭力克制着情绪，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艰难的回答：“是，我是。”
福宝说完退后几步，急忙背过身去。
洛九忙道：“你们先带九妹去安顿下，我和福宝去驻地看看。”
她下了车，轻轻拍着福宝的背，“车已经开远了，你想哭就哭吧。”
福宝转过身抱着洛九，嚎啕大哭，“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过得不好吗？”
洛九叹了口气，用指尖梳理着她的头发，轻声哄道：“世道乱，普通人的日子过得艰难。
好在她熬过来了，咱们才能再见到她。
这么一想，咱们打仗解放全国就更有意义了。
只要我们胜利了，那些咱们认识的不认识的同胞，日子都会好起来。”
福宝在她怀里哭着点头，洛九给她擦了擦眼泪，“走吧，咱们去驻地看看。”
两人刚到红方驻地，红三军团总指挥林峰大步出来，“洛九同志，我正要去找你们，你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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