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她话音刚落时，独孤信吃了太华剑灵一招，万丈身躯陡然下沉，再遮不住熹微晨光。
借此一瞬，江不庭敏锐地捕捉到她与老者身上，光与影的微小差别，遂眉头紧锁。
老者哈哈大笑：“好个丫头，竟能识破老夫神通。”
江不庭喃喃道：“身外身法！”
对方真身竟早已遁离此地，追杀周、杨二人去了。当真好心机，好手段。
“你不必大失所望，老夫道法无边，仅区区一具分身，算得什么本事？”
老者原地舞剑，谈笑间，又七十一道分身凝聚成形，结阴阳两极杀阵，驻足虚空。
“丫头，你可千万小心。能过了老夫这关，就算你的造化，如若平日里练功懈怠，便合该你有此一劫。”
话说如此，他其实已经网开三面，死路独这一条。
结果不出所料。
江不庭握住洞箫剑，并指划过，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她不如杨某人深谋远虑，但也绝没杨某人那般倔犟，不然早已埋骨荒野，怎来今日剑锋？
但有些事，从来是值与不值，未有怕与不怕。
“老前辈，请赐教！”
……
百里外。
周旭片刻不敢停留，但真架不住独孤信疯魔。
他就一愣神，那条长达三百里的“滢水”，当头砸落。
“走！”
周旭急忙捏诀腾挪，堪堪与其擦肩。如此，仍险被吸入搅碎。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某座山头登时被夷为平地，泥石迸溅，大地翻腾。真个仙家神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周旭瞠目结舌，没忍住爆粗口，“这狗日的太华殿，不都是练剑的吗！”
练剑你就好好练啊，拿一条几百里长的江河乱甩，讲不讲理啊？
周旭若孤身一人，拍拍屁股也就跑了，谁还能留住他？但是带人飞行，尤其是后者这般位高权重的存在，夸张点说，如同背了一座山岳。当然，最大的原因仍是他境界低微，只有天心。
能打，但也只是能打。
很多玄妙，唯有破境后才具备。
譬如……长生久视。
周旭大感艰难，好不愁神，却在下一瞬如芒在背，匆匆回头一瞥，便无奈叹了口气，“所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怎生了得！”
黑袍老者瞬息间追至，晃至周旭身前，满脸堆笑：“东极道人留步。”
这般看来，江不庭与其对战不利。
周旭无可奈何，几乎求饶道：“前辈有所不知，其实早六年前，杨公子就该破境天心。只因贫道一己之私，害的他大道艰难。”
“啊？”老者大吃了一惊：“竟有此等往事。”
周旭点头，“事实如此。”
一步慢，步步慢！
倘若杨培风没有蹉跎五年，以十一境之身谋取此局，不至于此。
没准那惊天一剑后，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周旭正色道：“无论如何，贫道也不能坐视他身死道消。逼不得已，只能与您一战了。”
届时，他将原地破境，至于坏了另一桩因果，那也真没办法。
堂堂回龙观主，天下正道所公认的未来第一人，其实至始至终都身不由己。难得自在。
老者并未狠心拒绝，而是望向天边，微笑道：“有位大人物来了，尽管老夫愿饶他一次，那人也饶他不得。”
周旭循其视线，穷尽目力，只看见千里外，有一个黑点迅速逼近。
“谁？”
不等老者回复，他又道：“我看见了！”
好快！
那人已遁至眼前，并信手打下惊天剑光。
太华殿主。
是太华殿主！
恰逢此时，遥远外的独孤信，竟置太华剑灵于不顾，悍然抱起那条江河，全力砸来。
“大错已铸，来不及了。”
老者悠悠叹息，为的是今后因周旭身死而爆发的两洲大战。那些被牵连的无辜。
真不愧是，久负盛名的疯子宗门。
周旭瞳孔骤然一缩，气势开始不停拔高，甚至已经到了七窍流血的地步。
避无可避，他唯有拿命硬扛！
“杨公子，如果您还能听见的话。我想说一句，惭愧。”
“哈哈哈哈，太华殿而已，贫道何惧之有？”
“来吧！”
虚空中，周旭唤来仙索，将杨培风与他捆死，而后抬脚猛跺，六合剑、四象图、定神珠等众多法宝，齐齐飞出。
最后，他举起双掌向天撑去，并豪气干云地吼道：“给我……破！”
霞光万丈。
但他意料中的碰撞，却并未出现。
两道杀招在头顶几尺，同时停住，并遮住一切光芒。
甚至，周旭只需轻轻一蹦，就能撞个满头大包。
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来人方才回头，微微笑道：“瞧小道长这神色，是怨我来得早了？”
周旭定睛一看，险些惊掉下巴。
猛！
这人仅用一只手，就将三百里江河，以及另一位十三境的倾力一击，稳稳拿住。
是的，“拿住”，并非挡下。
又听其喃喃念道：“福生无量天尊。”
然后他屈指一弹，这条江河直接翻飞出去，重新落回原来的地方。
独孤信叫了声：“收”，遂变回正常大小，来到此处。
周旭识得这人，也收了神通，退后一步，恭敬稽首：“小道见过前辈。但，前辈不应出自友教么？”
怎还无量天尊上了？
来人挥袖轻拂，示意他无需多礼，会心一笑：“念佛诵经，求仙问道，皆是一个起始，一个终止。”
殊途同归。
“三十年前，回龙观中，断建木下，老观主之音容犹在。只可惜，现如今天人永隔。”
当时侍奉二人吃茶的道童，便是如今的东极道人，周旭。时年六岁。
来人穿着一袭道袍，是他始终告诫自己，莫要忘了向哪里去。
但他又只用一个佛家法名，是他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从何处来。
他的法名，叫智远。
此时虚空中有位衣冠楚楚的文士，容貌极为年轻，却正是太华殿主，闻人平山。早年与智远也有交集。
桐洲很大，但最顶尖的炼气士就那一小撮。太平年代，迎来送往的都愿互给几分薄面。
只是今天嘛，怕要争个你死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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