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说恁爹，他也不容易！那时候全家就他一个整壮劳力，恁爷身体不好下不了地，他要出去就剩恁奶个女人拉扯一窝孩子，是活不下去滴。
大小，恁记住，人活在世上，有时候左也难右也难，想随自己的心活，恁就得心狠。恁爹心不狠，舍不下爹娘姊妹，就只能自己受罪吃苦。
儿啊，谁埋怨恁爹，恁几个也不能埋怨。没恁爹那时候留在村里，哪有恁兄弟几个来到这世上？”
两个大些的孩子不吱声了，闷头走的更快了。
“娘，饿！”女人怀里的孩子醒来了，还没睁眼，就虚弱的低声喊饿。
错身而过间，那一声小猫似的喊声，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韩昭昭三人的心间。
“大小，拿根茅草根给娘，让小三儿嚼嚼。”女人低头哄着怀里的小儿子，“三儿，醒了？一会儿俺们就到恁三姑家了，等到家让恁三姑给恁熬米汤喝。”
韩昭昭三人知道，眼前这可怜的一家子，正是被迫背井离乡、外出逃荒的农民。看着他们艰难前行的身影，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熟悉的乡音更是深深牵动了牛小芸姐俩的心，“昭昭，你身上还有吃的吗？”
牛小芸看着她的军用书包，满脸期盼。
有还是没有？韩昭昭知道她俩要做什么，没有多做犹豫，“有！地瓜干行吗？”
她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不看大人，看孩子她也应该伸把手，此情此景，没有也得有。
多少年没见过要饭的了？她已经不记得。
更何况，眼前这家逃荒的人比要饭的还惨，完美再现了老冯的电影画面，实在是震惊了韩昭昭。
“咋不行，有多少，全给我！”牛小芸又有了笑容，伸出双手成捧状。
她就知道，韩昭昭的小书包是个百宝袋，乱七八糟啥都装，尤其是好吃的。
馋了饿了找昭昭，绝对不会错！
给牛小芸掏了一大把地瓜干，她有些失望，“就这点了吗？好像有点少，早知道……我中午就不吃那个窝头了。”
少也不敢再掏了，她的小书包大小在放着，能装多少东西几乎一眼可以看的出。帮人可以，冒着风险帮人就没必要了。
看到牛小芸失望的样子，韩昭昭不忍心拒绝，又在小褂里掏了掏，掏出一小把炒瓜子。
“全给你了，看，我全身上下没藏半点吃的，你不用掂计了。”
韩昭昭把书包和衣兜全翻给她看。
“嘻嘻，我就知道昭昭最好，是个善良的小仙女。你们等我，我去追他们。”
牛小芸怕捧在手里撒了，把吃的扯起衣襟兜住，小跑着追上那家人。
牛小莲和韩昭昭守着跟前的鸭蛋和野菜，远远看到牛小芸手舞足蹈不知跟人说了些什么，把东西分完，高兴的跑回来。
不等两人问她过程，就见远处驶来一辆红白相间的公交车，背上背着一个大黑包，突突突的就进了站。
这算是华国最早的“新能源”了吧?由于油料短缺，京城很大一部分公交车使用煤气做燃料，煤气就存储在车顶上的橡胶囊里，京城人称“大气包”。
来京城的川省人称其为“脑壳有包”。
受限于技术和设备，只能在常压下将煤气储于车顶上的大气袋中。
充满煤气的大气包鼓鼓的，颇像个要升空的热气球。
当煤气越用越少，大气包就越来越瘪，在车顶上晃晃悠悠，就像个海水里晃动的大水母。
瘪到一定程度，气不足了，车子就会抛锚。在京城的大马路上，一群乘客下车帮忙推车走，也是经常发生的事。
其实这还算好的，听关爷爷说，更早的一段时间，公交车都是背着锅炉上岗，俗称“煤气发生炉”。
驾驶员上班出车之前三件事:领煤、生火、拖车。发动车时需用拖车拖上两三圈后才能发动。
由于是刚发车走了两站，又是下午不是下班时间，车上人并不太多，三个人提着/抱着篮子上了车。
上车找到座位，三人先一屁股坐下，把装鸭蛋的篮子抱在怀里，装野菜的布袋塞到座位底下。
汽车摇摇晃晃的启步开走，每人花三分钱买了张票。汽车很快超过了河南那家人，牛小芸还把头伸出窗外跟人家挥手再见。
那个大些的孩子撒开他娘的手追着汽车跑了几步，对着牛小芸喊了几声，汽车噪音太大，也没听清他喊的是啥。
随着汽车一站一停，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多，车里乱哄哄的，三个小姑娘不时相对而笑，也没再说话。
韩昭昭忍着刺鼻的气味，终于到站了。她们拿好东西，从后门挤下汽车。
现在可没有前门下，后门上这么一说。能挤上车挤下车就算胜利。
也亏得三个小姑娘身材瘦小，才能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安全把一百多个野鸭蛋带下车。
下了汽车离家就近了，韩昭昭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她这口气好像松早了。
“我篮子里的鸭蛋好像碎了！”牛小芸苦着脸说。
牛小莲一愣，“怎么碎了呢，碎了几个？不是跟你说了，动作轻点，拢住篮子避开车上的人。你咋弄的？”
韩昭昭：“别埋怨她了，她也不愿意，赶紧的，把篮子放下，把蛋倒腾到咱俩的篮子里，先把碎了的野鸭蛋捡出来，别弄的越碎越多。”
于是，汽车站牌下出了一景，三个小姑娘摆起了鸭蛋摊，选起了鸭蛋。
“小丫头，野鸭蛋卖不卖？”一个妇女问。
韩昭昭正心烦：“不卖！”
“为什么不卖？这么多蛋呢，你们自己家吃的完吗？”另一个老太太问。
牛小芸：“咋吃不完？我们家人多！别问了，说不卖就是不卖！”
妇女好似恍然明白了什么，“那换不换？我用票券跟你们换。”
牛小莲看她们如此执着，平时再温和的脾气也有些压制不住了。
“您别问了，我们真的不卖。这点东西可是乡下亲戚好不容易给搞到的，我们好几家人等着分，怎么能给别人呢？
现在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手里有钱有票有什么用，还不是买不到东西，尤其是吃的，现在鸽子市都涨到啥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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