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特的心猛地一沉。三号机是编队里燃油最紧张的一架，刚才为掩护大队转向，它主动殿后吸引了三架零式的围攻。“关掉左侧辅助油箱，保持单发巡航。”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减速等你。”
编队速度从 320 公里 / 小时降到 270 公里，机翼间的距离缩窄到 50 米。琼斯看着旁边三号机的左引擎冒出淡淡的蓝烟，突然想起出发前汤姆森的叮嘱：“B-25 的油路就像老人的血管，一点小伤口都可能致命。”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从天际线慢慢罩下来。仪表盘的荧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杜立特打开座舱灯，发现海图上标注的 “备用航线” 已被自己划得乱七八糟。原定的无线电导航信号始终没有出现，双城子机场的呼叫频率里只有沙沙的杂音。
“他们会不会没收到消息？还是我们飞错方向了” 米勒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刚满 20 岁的投弹手正死死攥着那块写着中文的绸布，“要是错过机场，我们就得迫降在海里。”
杜立特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妻子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在埃格林基地的草坪上笑，阳光落在她发梢上，像此刻机翼反光的碎片。“1929 年我飞跨大陆航线时，在落基山脉迷了三天路，最后靠星星辨别方向。” 他对着对讲机轻笑，“现在的星星比那时亮多了。”
他让各机组打开航行灯，二十盏黄灯在夜空中连成一串，像坠落在海面的星链。自己则推开机舱侧窗，任凭刺骨的寒风灌进来。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刚好指向西北，那是双城子的方向。
“还有多少油？” 琼斯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够飞200公里。” 杜立特盯着油量表，“要是到一个小时后还没信号，我们就向北飞行 —— 记住，他们在海岸线会用三长两短的信号灯给我们引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次引擎的轰鸣都像在倒数。威尔逊的三号机油箱已跌破 10%，他开始扔掉机舱里所有能丢的东西 ——导弹、导弹发射架、空油箱、急救箱，甚至连飞行员的皮靴都扔了两只。“减轻一磅，就多一分钟航程。” 他在对讲机里苦笑，声音里满是豁出去的决绝。
晚上八点多一点，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语音声，像濒死的蝴蝶在振翅。报务员急促地喊着，但是能听到语音越来越强：“这里是双城子，重复，这里是双城子，我们在呼叫‘客人’，听到请回答。”
“终于找到了！” 杜立特猛地扳动操纵杆，战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兴奋的弧线。他让报务员回复：“我们是‘老朋友’，还有 40 分钟抵达，请求灯光引导。”
十分钟后，远处的天际线突然亮起三短一两的灯光，像黑暗中眨动的眼睛。那是海岸线的信号灯，透过薄薄的云层，在海面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看到了！” 琼斯的欢呼在通讯器里炸开，他猛地推油门，“幸运女神” 号像离弦的箭般冲在最前面。机翼下的海面开始出现零星的灯火，那是海岸线的渔村，狗吠声隐约顺着气流飘上来。
“这里是双城子机场，我是机场引导员林晓。” 一个清亮而沉稳的女声突然从通讯器里传来，穿透了杂音，“杜立特中校，请听好 —— 现在调整航向至 11 点钟方向，保持这个航向飞行 65 公里，就能抵达机场。”
杜立特立刻俯身看向仪表盘，转动航向旋钮：“11 点钟方向，收到。”
“我们在沿途每隔 20 公里设置了灯光引导信号，” 林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黑夜里亮起的第一颗星，“第一个信号点会闪三次红光，之后是绿光长亮，您只需跟着灯光链飞行即可。注意航线距离日军防区仅有50公里，保持航向。”
琼斯猛地抬头，果然在左前方天际线看到微弱的红光闪烁，三次短促的亮灭后，一道稳定的绿光在夜空中铺开，像给战机铺了条发光的跑道。“中校，灯光！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收到你的指引，八路军同志。” 杜立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手指在油量表上敲了敲 —— 还剩最后10% 的燃油，足够飞完这 65 公里。他对着电台提高音量，“感谢你们，我们正跟着灯光飞行！”
“不客气，‘老朋友’。” 双城子机场引导员林晓的声音里似乎含着笑意，“机场的跑道灯已经打开，是三长两短的闪烁模式。保持高度 300 米，风速 5 米 / 秒，适合着陆。”
三号机的威尔逊突然在通讯器里喊了一声：“绿光！第二个信号点！” 众人望去，机翼右侧 20 公里处果然亮起新的绿光，像接力般在黑暗中连成一线。刚才扔掉的皮靴、急救箱仿佛都化作了此刻的动力，左引擎的蓝烟似乎也淡了些。
“还有最后 25 公里。” 林晓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我们看到你们的航行灯了，就在云层下方。准备降低高度至 150 米，机场就在前方山谷里。”
杜立特低头看了眼怀表，妻子的笑容在荧光下格外清晰。他推了推操纵杆，战机缓缓降低高度，机翼下的灯光链像一串引路的珍珠，在黑夜里稳稳地指向尽头那片越来越亮的白色光晕。通讯器里，林晓报出的距离数字不断减少 ——40 公里、20 公里、5 公里……
“准备着陆！” 杜立特喊道，引擎的轰鸣渐渐平缓。跑道尽头，八路军战士们举着手电筒，与灯光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当第一架 B-25 的起落架触碰到双城子机场的跑道时，杜立特感觉整个机身都在颤抖。跑道两侧的灯，照亮了八路军地勤人员奔跑的身影。他踩着刹车，轮胎在砂石跑道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火星，直到离跑道尽头只剩五十米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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