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部族忽然出现在你的领地上，你不难受吗？”
许满仓闻言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之前好像走进了一个思维误区了，以为一切都是按照他思考的那样发展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之前居然没想到。
哈只儿部已经是一个大部族了，二十几万人口，两万多将士，牲畜成群，战马成群，所有族人拿起武器就是兵。
这么一个庞大的部族忽然出现在滋兰国的领地上，恐怕任何一个国王都会寝食难安吧？
“所以，现在我们的人还没完全迁徙过去，那边不就已经开始不太平了吗？”
勒巴儿继续道：“后面的事肯定会更加棘手的。”
“哈只儿，滋兰国的人也是人，他们也有和北狄人同样的欲望。”
“那边的土地就那么多，你说把哪里给你合适？”
“所以我和你说，我们去了滋兰国，最后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你完全对滋兰国俯首称臣，甚至解散哈只儿部，所有的族人都任由滋兰国王处置，你就带着阿伊腾格里，安安静静的过你的小日子，任人宰割。”
“要么最终就和他们翻脸，把他们完全打服，而且在你选择的过程中，那边的人也会不断逼迫你做出选择的。”
“这就是人性！”勒巴儿伸手，用力的点着眼前的桌子，加重语气道：“这与北狄没有任何区别，与乾国也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争斗，只要是这种牵扯到很多人的争斗，就永远都逃不出土地这件事！”
“所以哈只儿，现在你就要想清楚了，我们过去到底是干嘛去的。”
“是为了给北狄扩充土地，还是为了给我们自己打下一片江山，亦或是直接过去投降的。”
“你要告诉所有族人你的想法，否则大家过了兰河之后就是一盘散沙，那边的族人若是死多了之后，连你也管不过来。”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你明不明白？”
勒巴儿已经把话说的很透了，这些事完全关乎哈只儿部的未来，也由不得许满仓不去想。
许满仓仔细的考虑了勒巴儿的话，发现他的话句句在理，完全没有夸大。
“所以……阿塔你利用赫连通保是……”
“是给我们留一条后路，是最差的一条后路。”
勒巴儿道：“赫连通保失去了王上的信任，他想复起，就必须要一个极强的支撑。”
“现在放眼整个北狄草原，也就只有你有实力和王上抗衡了。”
“虽说你现在的实力在王上面前还不算什么，但也已经是赫连通保唯一的选择了。”
“哈只儿，赫连通保是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这次我们釜底抽薪，破掉了他的计策，几乎把他打回原形。”
“但这件事对他是个机会，对我们而言也同样。”
许满仓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勒巴儿观察事情的角度和深度都不是现在的许满仓能比的，虽说许满仓的成长迅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愣头青了，但无论是经验还是阅历，都比勒巴儿差的太远了。
所以勒巴儿能和赫连通保博弈，并且让赫连通保心甘情愿的去做对己方有利的事。
但同样的事如果换成许满仓本人去说，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不能成行。
“阿塔，您说的话我清楚了。”
许满仓此时的声音有些低沉，想清楚了这些事之后，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本以为去了滋兰国，最多就是打出自己的名声，让别人不敢招惹自己。
可他却没想到更深的那一层。
北狄王庭早晚都会知道他们大迁徙的，一旦北狄王庭知道了之后，难道不会向滋兰国施压吗？
兰河是天险，可却挡不住权利的侵袭。
那条宽阔的大河也许能挡住北狄的骑兵，却挡不住北狄王的威名。
这件事往深了去想，滋兰国当初把公主嫁给北狄王，还不是做正妃，其实就有依附的意思了。
而整个哈只儿部的这次迁徙，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目的的话，后面的事情会更麻烦。
勒巴儿此时已经给了许满仓一个目的，那就是帮北狄开疆扩土。
只是这个目的，却和许满仓最开始的初衷相差太远了。
“哈只儿，你想过平静的日子，这无可厚非。”
勒巴儿见许满仓不说话了，也知道他的心思，便语重心长的开口道：“但那种日子你是做不到的，或者说你现在的身份做不到。”
“如果你只是一个部族的普通族人，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大不了脱离部族带着家人离开，日子虽会艰苦些，但还有自由。”
“但现在你是哈只儿部的大头人，你肩负着这么多人的性命，那种平静的日子就不属于你了。”
“我知道这么和你说或许有些残酷，但这就是你的命。”
勒巴儿的声音越发低沉，他的声线中带着几分无奈：“人的命都是注定的，你已经到了现在的高度，如果想降回去，那就要付出你无法承受的代价。”
“哈只儿，或许有朝一日，你真的成了这天下的王，在一切都能平定之后，你才能过上那种平静的生活。”
“可就目前而言，可能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这样的事都是不可能的。”
许满仓的心情愈发沉重了，不是因为勒巴儿的话，而是因为他知道勒巴儿说的都是真的，也都是对的。
勒巴儿说他天真，其实就是如此，有些时候许满仓的确把事情看的太简单，想法也太天真了。
他是哈只儿部的大头人，族内有二十几万族人，这些人都要靠他庇护，是他想撒手就能撒手的吗？
如果他现在没了部族，那他算是什么？孤魂野鬼？
他可能连做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
部族是他的羽翼也是铠甲，许满仓本人就是哈只儿部的魂。
魂离开躯体无法存活，而躯体一旦没了灵魂，也会土崩瓦解。
这就是许满仓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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