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七月十五日——
“娘娘，您千万要小心。……晚上值守的人并不会少很多，但是夜深一些，大家也都会松懈一些。您换上这身衣服，只要您到了乾清宫，王公公会在那里等着您的。”
杨清一接过衣服，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你，我明白。”
“娘娘不要再说这些了，您先抓紧时间换衣服，奴才先下去了。”
“好。”
小钟垂下眼，后退几步刚转过身来，却忽然看见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惊吓地猛退一步，然后又急忙行礼，声音微微颤抖。“奴才给袁娘娘请安。”
杨清一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朝着门口看去，果真看见一个黑影正站在那边。
她怎么来了？
“嗯，你就是王公公打发来伺候田娘娘的？”袁燕看了小钟一眼，“田娘娘可在里头？”
小钟咬了咬牙，不答反问道：“袁娘娘，您怎么来了冷宫？皇上下旨了，任何人不得探视田娘娘。更何况，今日是中元节，各宫都早早闭门不出，唯恐冲撞了鬼神，娘娘还是回去为好。”
“狗奴才，本宫想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多嘴！”说着，她便抬脚踹了他一下，小钟一声闷哼，然而又很快道，“娘娘，不是奴才多嘴，而是……”
“小钟。”杨清一微微有些不忍，“让袁娘娘进来便是。”
“……是。”
这个时候袁燕过来，想必也是来者不善，怎么也阻挡不了，又何必无力阻挡？不如就让她过来，想要奚落嘲讽，说便是了。
说完了，她还要做她的事情。
“哟，田娘娘。”袁燕笑着走了进来，“娘娘在这冷宫待了这么久，也依然未见容颜半分憔悴啊。这中元鬼节，田娘娘还是打扮的这么好看……怎么，还惦记着那位贝勒呢？”
杨清一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袁燕，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她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吃了一惊。
她说什么贝勒？
难道她也知道多尔衮之事？
“好啊，那就开门见山。”袁燕收了笑容，目光之中透出几分阴毒。“杨清一，你知道你究竟是为何走到这一步吗？”
杨清一抿了抿唇，不说话。
“想不到当初叱咤风云的天女姑娘，到今日，也想不出来。”她笑了一声，“其实呢，本宫今日也是好心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你一直都不知道的真相罢了。”
“你有话直说便是。”杨清一轻轻按住桌子，好让自己突来的晕眩缓解几分。
袁燕笑了笑，慢慢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然后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与多尔衮之事，是本宫告诉皇上的。”
杨清一吃了一惊，眼睛死死盯着她。
“你不必这样看着本宫，也不用太好奇，本宫会告诉你的呀。”她又笑，“你记不记得，袁崇焕被抓入大牢的那些日子，你与段公子初次相见？”
杨清一紧着嗓子，“记得。”
“那一日，本宫在外头，什么都听见了。”袁燕笑，“当时本宫就在想啊，你们口中的那个‘谢文’是谁。听你们的交谈，本宫隐隐有些猜想，可是终究不敢下定论。于是这些年，本宫一直暗地里派人查找当年金陵城的消息。”
“时间越久，本宫就愈发确定，这个谢文，一定是满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没有机会。所以，本宫一直在寻找机会。直到不久前，本宫拖住了段公子，派人搜了他的住处。本宫发现，那一日他告诉你，谢文给他的信，他并没有收下——原来是假的。”
“所以你就告诉了皇上。”杨清一握紧了拳头，心里的疑惑却顿解。原来这一封信，是段如是带来的。
“哪有这么轻易？皇上情深，即使是雷霆大怒，过不了多久，也定当会原谅。”她的声音愈发轻柔，“可是本宫要的，是你死。”
“所以为了这个机会，本宫又做了许多铺垫。”
杨清一惊疑不定地看着袁燕脸上的笑容，忽然心底深处生出几分不安，这不安像是噬人的野兽，几乎要将她吞噬。“你究竟是何意？！”
“去年，也就是十四年。五皇子死于天花，七皇子落水而亡。”
袁燕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在杨清一耳朵里，却翻起来惊涛骇浪。
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猛地拔高。“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要这么激动，本宫还没有开始说呢，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罢了。”袁燕笑的娇柔，“五皇子刚开始受凉时，陈逸道不在身边，是太医院那些庸医在看诊。但是第二日，本宫和皇后出于礼貌，也去看望了他。”
“其实本宫当时看了第一眼，就知道，五皇子是患了天花。”她顿了顿，特地停下来好好欣赏着杨清一脸上精彩的神色。“因为本宫小时候，见过这样的案例。本宫当时大吃一惊，恨不得立刻离开，可是本宫忍住了，因为本宫很高兴。”
“等了这么久，本宫才等到这个好时机。本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照常退了下去。当然也因为如此，五皇子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袁燕……”杨清一一字一顿地喊着她的名字，身子一动，就好像下一瞬就要扑过来。
“不要激动，不要这么激动啊。”袁燕连忙道，“本宫还没说完呢。……后来，四皇子和七皇子都很是着急，却又偏偏不能进来。而你和皇上，又偏偏眼中只有五皇子，那么这不明摆着是上天给本宫的机会么？”
“所以本宫先是去找了太子，告诉太子七皇子现在心中慌乱，需要一个定心的支撑。然后本宫又将莲神的传说告诉给了太子，太子和皇后一样，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责任，于是也立刻去摘了莲子，给七皇子送了去。”
杨清一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七皇子听了很是心动，于是便闹着要去采莲，想要感动莲神，让五皇子的天花好起来。四皇子和茯苓拗不过，也只好跟着去了。”袁燕叹息一声，“哎呀，你说说，你的儿子是不是很懂事啊？可惜啊，却太过愚蠢。本宫当时，早就在湖底安排着好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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