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常年没有出来走动，见的阳光少了，脸色略显苍白，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户边望着外面。
村里来往的小孩路过都会跟他打声招呼，但不会停留太久。
村子里看见的人也会在小声嘀咕。
“许家的小孩啊……真不错，据说他这样出生的小孩很适合当祭品啊。”
“想要也没辙啊，许家老爷子看得紧，偷不到啊。”
“这不急，许家老爷子身体不好，看上去也活不了多久的样子，等他一死，许家就没人能护着他了。”
“到时候不论是献祭了，还是关起来先养着，也没人管得着。”
他们离得不远，说话的声音悠悠扬扬地穿过村道就飘了过来，趴在窗户边的许诺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抬起小小的脸，目光狠狠地落到了那些人身上，充斥着敌意。
但村子里的人可不在意他怎么想，许家人快要死干净了，是事实。
林夕站在路边一脸迷茫，许家爷爷快死了吗？可是他看着很精神啊，很有活力，能独自上山，也能扛着锄头跟村里人拼命，完全不像是村里人说的那样。
正想着，远处缓缓地走过来个熟悉的人影，是许爷爷。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弯着腰背着柴火往回走，跟林夕记忆里的人相比，眼前的许爷爷格外的憔悴，面色苍白，瘦弱不堪，背着几根柴缓缓地回了许家。
村子里的人嘲笑地望着他的背影，许爷爷的模样在他们眼里是大限将至，他们可巴不得许爷爷死呢。
回家之后，小小的许诺一脸担忧地望着许爷爷，“我帮你吧，明天我出去背柴。”
“别去，你不能出去。”许爷爷咳嗽了两声，缓慢地摇头，“你出去了……我就再也见不着你了，爷爷就只剩下你了，好好待在家里，爷爷为了你，还能撑撑。”
许诺皱着脸，神情无比担忧，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当许爷爷倒下的那一瞬，他往后会面临什么都不得而知。
这一晚，村子里下起了雨，空气格外潮湿阴寒，卧室里，爷爷的咳嗽声也变得比以往急促尖锐。
甚至连雨声都遮掩不了那声音。
许诺站在床边，给爷爷喂了水，随即转头看向窗外，他能够看到，朦胧的夜色里，邻居家的灯一直亮着，附近其他家的光亮也都还未熄灭。
他们都在等，等那咳嗽声戛然而止，等待着许家人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好第一时间赶到许家，带走这个唯一有价值的人。
屋内的幽暗凝聚在许诺的眼里，却熄不灭这村里家家都在明亮着的野心。
许诺转身，回到了床边。
许爷爷拉着他的手，唉声叹气，“我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你走吧……去山上，也许还能有活路……不要待在村子里，不要待在这……”
他将许诺往外推，声音越发虚弱，“快走……快点儿走……”
窗外电闪雷鸣，雨声骤大，许爷爷不过是停滞了片刻的咳嗽声，不远处的邻居家就已经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们迫不及待，甚至一刻也不想多等。
许诺咬牙，漆黑的眼眸里燃烧起了怒火，他借着雷鸣声打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地踩着雨水快速往山里奔去。
交易，交易，村子里全都是恶心的交易。
与其别人把他当做祭品交易，不如他先一步，自愿去做这个祭品！
夜晚的风雨声很大，山路漆黑模糊，看不清。
许诺小小的身影在山道里跌跌撞撞，闪电划过天空，他看到了很多姐姐们站在山道之间，她们被挖去双眼，被缝上了嘴，肚子剖开挖去了内脏，一个个像是人偶一般站在树林里，毫无生气。
她们逃不出去，而许诺也同样逃不出去
这山林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任凭许诺在其中兜转，也始终找不到出路。
“我要见阴神！我要见阴神！”他抓住其中一个女孩子冰凉的手，“求求你，告诉我，阴神在哪？”
女孩子们空洞的眼眶里萦绕着怜悯，她们缓缓地抬起手，给许诺指明了一条道路。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许家安静下来的那一刻，早就伺机而动的村民们踩着骤大的雨声破开了许家的大门。
轰隆一声，闪电照亮了夜空，在炽白的房间里，他们没有找到许诺，反而是看到了床上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许家老爷子。
“啧，真晦气，祭品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个死人！”
“确认过了，死了。”
“死了也好，免得以后在村子里碍手碍脚的。”
“他家娃娃呢？许诺上哪去了？”
“没找到啊，该不会藏哪了吧？”
“那行，把他家老爷子拖到外面去，他不管藏哪，总是要回来收尸的，我不信他能看着他爷爷烂在路上，没人收尸！”
一群人冒着雨，把许家老爷子的尸体丢到了院子外面，有些人已经回去睡觉了，有些人还不死心地在许家乱转，试图把许诺从哪个边边角角地逮出来。
山林里的许诺，在无数死去的祭品指路之下，在山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山洞幽长，一眼望不到头。
他摸着黑走到了尽头，在那里看到了，传闻中的阴神。
看不清，那只是一道黑影，填满了整个山洞，没有身形，也没有轮廓，甚至连对方的存在都模糊不清。
黑影很意外，会有人主动找到这里，除非祭品指路，否则无人能够抵达此处。
黑影询问许诺想要交易的愿望。
许诺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比如全村人都去痛苦的死，比如让村子里的人都成为祭品，徘徊于山间，或是一些更恶毒的想法。
但在那淅淅沥沥落着雨的山洞里，他沉思了许久后，缓声道：“我想要爷爷活过来。”
“拿你，换你爷爷？”
“嗯。”
“真是幼稚又不划算的交易，你应该更贪婪一点儿。”
“那换爷爷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连愿望都像是小孩子才能说出口的廉价愿望。”
“不过，我同意了，拿你的命，换你爷爷的命，你将成为我的祭品。”
许诺凝视着黑影，没有任何犹豫，只是点点头，“好。”
在他应下的那一刻，躺在湿润泥路上本该停止了呼吸的老人，猛地一颤，从大雨之中再度苏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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