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两个人原本就有职务——特别是张希文管辖的大理寺，此时还监押着十几名昨晚大闹都城的贼人没有审问。贸然让他们接人陈廷远手中的职务，还是太草率了些。
因此，面对陈廷远的回答，李承乾只是摇头。
“诶，老爱卿此言差矣。他二人虽然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但朕以为还不足以接手国家大事。况且他二人本就是朕殿试时破格提拔上来的，半年来多有封赏，若是再行提拔，只怕有偏爱之嫌。爱卿还是举荐旁人吧。”
杨荣和张希文此时就在群臣的队列之中，李承乾的话自然也听的清清楚楚。
张希文对此倒没什么反应——皇上的话并无半点差错，自己不够格，也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就算老国公执意卸任，自己也断然不会履职。
毕竟，晋国公现在手中握着的职务，不论哪个都是关系国运的重任，若是干砸了，非但坏了自己的名声，恐怕连脖子上的这颗肉球都要搬家。
杨荣则为此感到不平——前者皇上南下，自己被晋国公点名留在身边，两个月来处理过不少事情，都堪称完美。
在他看来，国公这是有意试探自己是不是够格成就大事，没准还有意培养自己成为下一任接班人。
而如今，接班的时机已到，皇上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解风情，执意不从，实在令人费解。
当然，他不能出面为自己辩解，只得在一旁暗自愤愤。
陈廷远明白皇上的意思，今天除非将年轻的自己搬来，否则自己是非留在这里不可了。
但自从朝中的几大权臣倒台，其党羽也都四散躲藏，有的同王慕远等人关系密切，见势不好，干脆抛家弃业，趁乱潜逃；有的见风使舵，主动倒戈，干脆将自己任上的“坏账”全都推诿到这些逃犯的身上；有的不及脱身，便被带走审讯。
一时间，朝中许多职位都出现了空虚，陈廷远不得不暂时令朝中有能力的官员兼任多职——杨荣前者帮助其处理的，便是此事。
这种情况下，光是找出杨荣和张希文两个人来是实属不易，再找一个与自己能力相当者，岂不是天方夜谭?
无奈之下，陈廷远只得转移话题。
“陛下，王慕远昨晚暴毙于碧霞宫，此事臣也有所耳闻，此贼罪行，罄竹难书，即使不查，也可断定其死有余辜。然斩草须除根，此人随时，其党羽犹在，还望我主即早下令，追查其余党才是。”
李承乾微微点头，向张希文投去眼神，张希文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陈廷远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朝中的许多职位必然空虚，前者殿试，我主命天下举子应试，且只取中三人入朝。”
“臣建议再开一场科举，由全国的地方官员应试，试题便是最近三年内的政绩，到任不满三年者，由其上司所述和当地百姓所评为依据进行判别。”
“最终，取其中十名入都城为官，填补相应空缺。这些人本就有为官之经验，无需摸索，自有先师。不必担心难以胜任其职，然官场之中，舞弊之事较科场更加难免，故需要层层检察，耗费人力，但不知我主意下如何。”
李承乾闻言，下意识抬头，再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果然如陈廷远所言，今日上朝者相比于前者，确实少了一些。但只是沉吟半晌，没有回答。
朝中人手不够，此事他自然也知道。陈廷远这个办法倒是新颖。
只是……
还是那句话，柳大仙说过，大衍，要完了。
李承乾突然生出一种拿着剧本演戏的感觉——他知道故事的走向，也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而从知道结果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便一直停留在了那一瞬间，难以平静。
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难逃输掉的结局。
突然，李承乾又眼前一亮。
既然不论如何选择，历史的轨迹都将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进，那么，自己又何必对陈廷远要回家的请求反复阻拦呢？
一念之间，李承乾仿佛又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理，脸上的神情也肉眼可见地欢愉了起来，嘴角向上勾起，双手不由自主地合在一处。
“好啊，好!既然如此，就依照老爱卿所言……老国公啊，朕方才想过了，你毕生都在为国事操劳，如今年事已高，确实也该回家乡看看了。这样吧，朕准许你三个月的假期，卿可自行安排行程，再与你精兵一百，沿途护送，你看如何啊？”
对于自己重开考场的建议，陈廷远倒是胸有成竹，只是没想到皇上一时高兴，竟然也同意了自己先前的请求。因此先是一愣，而后喜悦之色也溢于言表之间。
“陛下……臣谢主隆恩!”
早朝结束，李巍捧着几乎高过自己的奏折跟随李承乾回到书房。
屋门关上，李巍垂手站立在一侧，伺候皇上批阅折子。
这样的场景，半年来由主仆二人一同重复了无数次。
李承乾小心翼翼地将屁股安放在椅子上，双目微闭，长出了一口气。
又是演好皇上的一天。
当皇上真好，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古稀之年的白发老者绽开脸上的笑意。
当皇上好难，千言万语也难以换来半晌的安息。
笔走龙蛇，折子一本一本地从书案的一侧被移动到另一侧，上面或是一圈，或是一点，都决定着无数人的生计甚至命运。
突然，李承乾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笔悬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李巍。”
一旁，尖细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奴才在。”
“熹妃娘娘走了多久了？”
李巍缓缓抬头，心中思索了一番，而后把头低下，身子也随之向下弯曲。
“回陛下，大约三个时辰了。”
“哦……”
李承乾手中的毛笔缓缓落下。
“李巍。”
“伺候皇上。”
“昨晚送皇后娘娘回去……可还顺利?”
李巍的声音中难得夹杂了些许笑意。
“回陛下，十分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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