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那里的不是她。
她在画面之外。
她具有那具身体的意识,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她就是意识,仅仅是意识。
她属于那具身体,而那具身体不属于她。
这要命的。
屋子里每个人都审视那具身体,每个人都指指点点,他们的手杖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手杖,权杖。绝对的权力,高高在上。
你不可以这么任性。
你不可以这样。大家都不这样。你这样是错的。
是错。你活着就是一个错。你的出生、成长,你的眨眼、呼吸,你的咳嗽、言语,统统是错。
让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试着反抗?
到底为什么,你认为你有任何理由完全掌控你的身体?
女士,你在想什么?
那遍地的药物,你至今没给出一个解释。
你像精神病患者一样盯着我,你像精神病患者一样保持沉默。
啊,你在呓语。你这疯癫的。你这精神病患者。
你不该待在南樛一号,你不该留在C国,你该回A市去。知道吗?福玻斯花园是你的最佳归属地。
回去。
回去。回到那具身体里去。回去,掌握那主导权。
不。你没有任何权力。乖乖待在这里,直到死去。
呼吸突然困难,心脏受到强烈压迫,奚午蔓终于看见一丝亮光。
这阳光明媚的地方,有个人猛睁开眼睛。
她看见,佣人们担忧的面庞,周寘行近在身旁。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克制地没有用力。
那唯一的继承人。
奚午蔓的脑袋突然痛得厉害。很快大脑意识到,痛的不是它自身,而是胸腔以下。
剧烈的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或者是巨大的、锋利的刀片,在一点点割,慢慢地。
没有任何责问。温柔体贴的周二爷,永远不会因她造成的任何麻烦而动怒。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相信她有她自己的理由。那理由他不必过问,如果她想告诉他,他不需要问,而如果她不想告诉他,他的任何话语都是对她隐私的侵犯。
只有医生说,要有一周的静养,要注意饮食与作息,要注意活动与情绪。
还要注意什么。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奚午蔓记不住。
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足够的内存记那些毫无作用的琐事。
反正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有的是人比她更关心她自己的身体。
他们会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该有怎样的运动强度、怎样的活动又不能进行。
对日子没什么概念,不知怎么就过了医生叮嘱的静养期。
不知怎么,那群人就涌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吃那么多药?”
“你怎么能吃那么多药?”
“你怎么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难道你居然——”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仔细打量坐在椅上的那位。
周太太。
奚午蔓小姐。
你。
你居然。
你小麦色的肌肤,你的健康,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抛弃了你?
可怜的小姑娘,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能跟妈妈说说吗?”梅疏坐到奚午蔓身旁,拉住她一只手,嗓音轻柔亲切,“你为什么想不开?是寘行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奚午蔓缓缓摇头。
梅疏一个眼神,屋里其他人纷纷离开这阳光明媚的晨室。
梅疏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不知道是哪款香。
“还是说,你不想生孩子?”梅疏这才问。
奚午蔓沉默着,试图思考。
大脑短路,没办法正常工作。
“我不记得。”奚午蔓说。
“不记得什么?”梅疏问。
“不知道。”奚午蔓再次摇头。
梅疏看着她,那样温柔的目光,那样警惕。
那该死的关切,该死的怀疑。
奚午蔓别过脸去,看玻璃外,那盛开的花卉。
红、橙、黄、蓝、靛、紫。
深绿的叶子,浅绿的蔷薇。
那个杂交品种,叫什么名字来着?
曾经在某个女人怀里,差点葬身一场车祸的,是什么品种来着?
那是谁来着?
那鲜红的血,属于谁?在怎样的十字路口被车辆与行人踏为污泥?
不记得。
“你暂时不想要孩子,那暂时就不要,妈妈也没有逼你,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梅疏逼迫她回忆,“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想不开?只是因为不想要孩子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奚午蔓将手从梅疏手中抽出来,迅速起身,椅子被她的动作惊得往后一退,椅腿与木地板擦出刺耳声响。
她趿着室内鞋,朝那打开的窗户走去。
“妈妈能理解你,身体刚刚恢复,情绪再反常都很正常。但是,你为什么要冲妈妈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梅疏的声音追在身后。
“我没有冲您发脾气。”奚午蔓的视线从窗外那万紫千红收回,随身体转向梅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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