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蛟盯着周谦，带着一点探究的神情。
这小子心眼儿挺实诚，真就是问什么答什么，遇事儿也不多想，反正求援就对了。
但这样一个人，却在她一声声追问中，慢慢变了脸色。
周谦没有写下明确的话语，不过何蛟已经有了猜测。
火凤山下是资源，是钱，纵然修士不把平民当人，看在资源的份儿上，也会严加防护。
所以这样的地方，外人是很难搞毁灭性攻击的，最多只能骚扰一番；如今的一败涂地，必是窝里自杀自灭导致的——自己人才最知道自己人的软肋、弱点。
在大型组织中，有派系斗争是难免的。
毕竟人越多，性格主张的不同就会越明显，遇到问题就更容易站队：有主战的，就有主和的，有激进的，就会有保守的。
这也恰好解释了，当初小柳村一案为什么弄得那么复杂，为何献天门从决策到执行如此缓慢，甚至其中还有矛盾冲突之处。
何蛟也就不跟他打马虎眼了：“我就问你，你这一封信发回去，被截住的可能性有多少，被有心之人利用的可能性又有多少？”
周谦听了，一筹莫展。
他尚年轻，本不是深度钻营的人，离利益中心又远，从前一直觉得派系斗争跟他关系不大，无非上头不得势，他干的活儿就辛苦些，但有法术在，总比平民轻松许多。
可今日闹出这百多条人命，令他不知怎生是好了。
思来想去，发信不如他亲自回去，这样能精准报信给自己人。
“抱歉，多叨扰你几日，灵石就作为住宿费和答谢之用了。”
何蛟立刻就把灵石袋拿走了：“好。不过你那一群鸟怎么说？我刚剥了点核桃给它们，它们却不吃。”
周谦愣了愣，随即写下一行字：“核桃不是饲料，一般用其壳来收集仙禽粪便。”
何蛟也是一愣——她这算是把猫砂放猫碗里了咯？
“……那粪便非得如此收集？”
周谦：“是，碧眼雪鹰的粪便可做灵植肥料，或者炼制丹药。”
何蛟：……希望我吃过的丹药里没这玩意儿。
“那它们吃什么呢？”
“冰晶灵果，灵泉玉露，玄冰虫蛹，天灵草籽。”
何蛟一点头：“很好，我这儿一个也没有。它们都在你隔壁房里，饲育问题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面无表情，像个高深莫测的大佬，心里则已经啊啊啊啊啊啊了起来。
她养那一大票人，耗钱耗粮那叫一个大啊，搞得她自己都致力于用辟谷省钱，可献天门的鸟居然能吃灵植！！！顿顿吃！
贫富差距那么大，真是悲哀。
那边周谦提到此事，也是心力交瘁。
碧眼雪鹰所食之物原长在极寒之地，献天门费尽心思弄来，一方面是为其本身的药用功效，另一方面也是因其极寒属性，万一火山爆发波及村落，这些东西能加速岩浆凝结冷却，算是一道防线。
他当时伤得重，依稀记得灵田处被灰覆盖，不知灵植是否安在。可眼下这情况，作案者回火凤山确认情况的可能性很大，回去只怕会涉险。
周谦长叹一口气：“那便劳烦姑娘带我去一下隔壁屋，我亲自处理。”
何蛟早已准备了简易轮椅，闻言便将周谦推到了隔壁。
食槽里的核桃果然还未被动过。碧眼雪鹰们站在架子上，正用深黑色的喙部梳理自己洁白无瑕的羽毛。
周谦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用笔写道：“请帮我将架子转过去。”
何蛟照做了，但他情绪起伏甚大，令她倍感疑惑。
纸上又多了一行字：“请你退到一边。”
待何蛟退至一旁，他眉心间忽地寒光流转，一柄剑凭空出现在身前！
“等等！”何蛟叫住他，朝他比了个手势，“你要嘎了它们？”
周谦在唇边竖起手指，随即写了六个字与她看：“饿极发狂伤人。”
何蛟明白了。
所以周谦之前犹豫，是舍不得。
雪鹰们羽毛丰满，体型健壮，说明他喂养得很细心，不说有没有感情吧，至少那也是他的工作成果。
但如此宝贵的仙禽，答辩都那么金贵，别说他舍不得了，何蛟也舍不得，然而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口，他竟已一口气斩了五只！
出言阻止已来不及，何蛟赶紧用长发卷住了他的长剑，让余下三只捡了条命。
周谦见她阻拦，瞪大了眼睛，不知是惊她有此身手，还是只针对她的突然出手。
何蛟也知道自己无权置喙，然而实在觉得暴殄天物，于是缓了声音道：
“这不还没到发狂的地步嘛，何必一口气全宰了不可？”
周谦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拿笔写道：“若用其送信或放飞，恐遭歹人利用猎杀，不如杀了补身，早日回宗门。”
何蛟：“……”
这就是所谓的“死别人手里不如死我手里”吗。
周谦又写道：“今夜先拿两只煮汤吧。”
何蛟想了想：“我手下人大都去照顾火凤山其他伤患了，你要吃现成的话，要么我借你火炉小锅你自己搞。”
“别啊！”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觅声转头，发觉竟是架子上的雪鹰在说话：“前辈，我不好吃的！”
何蛟：vocal，不愧是仙禽，会讲人话诶。
她转脸去看周谦，后者居然也很诧异，仿佛也是第一次听见它说人话。
他迟疑了下，随后写道：“剩下几只，你看着处理吧。”
何蛟得了他的准许，绕到架子前方，果然有只雪鹰将目光粘到了他身上：“前辈！”
何蛟盯着它：“你以前的口粮，这附近大概是没有的，你没得吃，万一发疯怎么办？”
雪鹰求生欲极强：“哪里！我不挑食的！”
何蛟：“这里只有菜粥哦。”
“吃的！菜粥就可以！”
何蛟跟周谦交换了下眼神，瞧了瞧旁边两只：“它们也不挑食？”
雪鹰：“不挑！”
何蛟一挑眉：“他俩咋不说话？”
雪鹰：“他俩是我侄子侄女，修为低，不会说话，但都可听我话了，说不让挑，就不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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