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上班前，刘工头让宋代文去他的办公室。
郭亮以为刘工头嫌弃表弟干活斯文，要训斥他，或者赶他走了。
替他捏了一把汗，“阿文，刘大哥说什么，你好好听着就是，不要犟嘴。”
宋代文也以为要挨训的，因为这几天他也时常听到有的工人私下嘲笑他，说他干活像娘们儿似的。
他低垂着脑袋，跟着身材壮实的刘工头走进工地简陋的办公室。
“小宋啊，你坐。”
以为要直面刘工头的雷霆怒火，不料却听到温和的声音。
宋代文听话地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刘工头是工地承包商林老板的远房亲戚，今年替亲戚管理这个工地，用他的粗大嗓门把工地上的一帮工人们管理得服服帖帖的。
此刻他看向宋代文的目光，难得露出几分复杂与温和。
他看了看宋代文缠着纱布的手，“怎么样？小宋。这活儿还坚持得下来吗？”
“我行的，刘大哥。”宋代文生怕刘工头让他走，赶紧挺直了脊背。
他害怕回到家，继续过那样让人窒息的日子。
“呵呵！不错。小伙子，能吃苦。”壮实的糙汉点头，“这样吧，我看你还念了高中的，从明天开始起，你就做工地的计分员，替我记大伙的工时，还有工地的日常饭堂采购吧。”
“月工资暂定五十八块，以后干做好，还可以再涨。”
现在的饭堂采购，是一个老乡介绍来的。老是趁着采购的便利吃回扣，被发现了好几次。老板一直在委托他另找一个人品可靠点的人接这个活儿。
这些天，刘工头还在琢磨找谁能接手这个活儿呢。
却不料昨天下午，林老板直接相中了宋代文。点名让他干这活儿。
这新来的小宋虽然看着斯文点儿，但做事还算实诚，能吃苦。应该可以吧？
宋代文呆住了。
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刘工头这是让他做更轻松一点的工作？
惊喜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所以，除了老家乡上的那份畜牧站的工作，他其实也可以做别的什么事情吧？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地不停地怀疑自己、否定自己，他都快忘记自己还能干什么了。
宋代文的这次工作调整，在工地的工人间引起轩然大波。
这才来没几天的姓宋的小子，长得弱不禁风的，以后要统计他们的工价工时，意味着自己以后工钱的多少，全赖宋代文的一支笔了。
虽然很不服气，也不好明着说什么。毕竟这工作是刘工头安排的。
只是每天下来，很多人都跑来找宋代文，质疑他给自己记得少了。
宋代文硬着头皮，每天泡在工地上，把工地上的每一道工序都了解得透透彻彻的，然后把每天的记录都找工人确认了，工人们才再无二话。
宋代文做了几天才发现，这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每天饭堂食材采购那一块。
由于他还不熟悉行情，以前的饭堂采购老张，这几天带他去附近的农贸市场采购，而且每次都是找的固定的人。
“小宋，你是外地来的，还不清楚。这几处的摊位，菜新鲜，品质好，价格还实惠。”
宋代文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买了菜回去
以前宋代文从没上街买过菜，对这些菜的价格根本没有谱儿。
况且，农贸市场上的菜品繁多，根本记不住。
宋代文只好每天下班后，一个人再跑去市场上，把每种菜品和价格都认真地记在本子上。
几天下来，他倒是发现了猫腻。老张带他去买的摊位，价格算是高的了。
每斤虽然只有一毛两毛的差距，可是饭堂采购的量大，每天总的差额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并且，他还发现，同一个市场，傍晚的价格比上午的更优惠些。
除了猪肉、豆腐等不宜放过夜的，很多食材倒不必早上一下子全部买回来。
因此，几天过后，宋代文就不需要老张带他去农贸市场了。他自己骑了一辆三轮车早上去一趟，傍晚再去一趟。
也不纯粹是要采购东西吧，他也想走出工地，熟悉一下沪上这个城市。
有一天晚上，他甚至还坐车找到了复大校门外。他知道秦小霜就在这所大学里面读书，但他深知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不到没关系。来感受她读书的校园，呼吸一下这一处的空气也是好的。
这个时候，宋代文尤其想念以前在镇中校园时的那些日子。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已经犹如镜花水月。
——
宋代文工作稳定下来以后，给家中父母写过一封信。
廖廖数语，只说暂时安顿下来，勿念之类的话。
只字未提及秦珍珍，私心里觉得她如果实在熬不住的话，离婚也好。这样两个人都可以解脱了。
数千里之外的大龙村，宋家人挂念他的音讯。
收到他的来信，一家人坐在灯下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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