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暮色西沉，连最后一抹霞光都消散无踪，方筱染这才从落霞宫离开。
惠妃盛情相邀，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目前他们还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自是不介意多接触。
当然，方筱染也只是在这件事上与惠妃多有往来，只要阻止赵锦的步伐，日后这些事，她都不再过问。
从落霞宫回来时，天色已晚，别院中已经点燃了宫灯，来往的宫人正匆匆忙碌着，时而经过她身旁，恭敬地行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方筱染神色淡淡，径直穿过回廊。
“你总算回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卫明月缓步走出，眉间微蹙，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方筱染眸光微动，语气平静：“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换个地方，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卫明月说着，朝方筱染身后的方向看了眼，“你才从惠妃那儿回来？”
“嗯，许是太过无聊，找我过去说说话。”方筱染不以为然，拉过卫明月的手，笑着说：“走，我得了点好茶，正好邀你细品。”
“是细品，还是让我给你煮茶？”卫明月眼角藏着笑意。
方筱染嫣然一笑，“边煮边品。”
卫明月以往虽潇洒不羁，但这手茶艺却是了得，每次茶会都能听到有人夸赞她煮的茶都有香醇。
之前方筱染并未品尝过，不知道一个人煮的茶能有多大差距。
当然，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煮的茶被顾煜清嫌弃过，因而对煮茶一事颇为在意。
后来跟卫明月渐渐熟络后，倒是品过不少次，对茶她并无研究，但知道好喝就是好喝，卫明月煮的茶就是那种即便是外行人都能一口品出此茶不一般的存在。
“在宫中，若说谁城府最深，惠妃敢说第二，无人敢争第一，你还是莫要与她走的太近，此人能在皇后与宁贵妃的争斗中脱颖而出，足以证明此人有多可怕。”卫明月提醒道。
他们并非宫中之人，无需去迎合，只要小心应对便是。
像这种泥潭，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卫明月曾有一位表姐，便是宫中妃嫔，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
宫墙之内，看似锦绣繁华，实则步步杀机。
作为自己的好友，卫明月实在不愿看到方筱染陷入那种生死搏杀之中。
方筱染听罢，静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你高看我了，这宫闱之争，哪有我出手的份。”
卫明月再次递来一杯煮好的茶，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现今立储在即，各方势力频出，有人想借东风，亦有人想借刀杀人。”
方筱染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抬眸时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似笑非笑，“明月说的在理，我记住了。”
“你呀。”卫明月无奈的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缥缈，“和他当真是一路人，难怪你们会成为夫妻呢。”
听闻这话，方筱染没好气的来了句，“我和他才不是一路人。”
她连顾煜清究竟是怎样的人都不了解，何来一路人之说。
“不是一路人吗？都说夫妻同心，夫人却总是与我见外。”
一道清朗的嗓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顾煜清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手中执着一柄玉骨折扇，正似笑非笑地望向屋内。
闻声，正在煮茶的卫明月手指微顿，继而露出一丝浅笑，“你看，我就说你们是一路人吧。”
“天色不早了，估计长歌也回去了，我先行告辞，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着，她放下茶杯，笑吟吟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不等方筱染开口，便转身离去。
方筱染刚要出声挽留，卫明月已经轻巧地绕过顾煜清，消失在回廊转角，夜风卷起她的衣袂，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茶香。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烛火偶尔爆出的灯花声。
“不是去饮酒了吗？怎么一丝酒味都没有。”方筱染狐疑的打量着顾煜清，悠悠的端起一杯茶，推向他。
顾煜清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坐在方才卫明月坐过的位置，随手端起她递来的茶，轻轻喝了一口，“畅聊人生未必需要饮酒，我若醉了，还不是需要你来照顾。”
“你几时醉过？”方筱染垂眸，望着茶杯略有出神。
“那可醉过不少次，有次我在千禧楼宴请好友，千杯下肚，醉的不省人事，被送回府中后，祖父见我烂醉，硬是把我提到祠堂狠狠责罚了一顿，我的酒气生生被鞭子给抽散了。”
明明是那般凄惨之事，他却说的奇松平常，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说来，她对他的过往并不知晓，也只是在他人口中得知一二。
方筱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茶汤早已凉透，映着烛光泛着冷清的色泽，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人。
月光描摹着他锋利的轮廓，那含笑的眉眼间，竟藏着几分说不清的寂寥。
“顾家的家法……”她轻声道，“倒是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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