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木祈说，木昕是从昨夜开始昏睡的。
“昨晚我和木昕吃过了饭，她说她有些困乏，就先回房间睡了。”
木祈满脸担忧，跟两个大人讲明前因后果。
“那时我没在意。她从耿宅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嗜睡。我以为是她太累了，心想着，或许休息几天，等恢复精力就好了。
我在庭院内练了一会儿剑，也打算洗漱休息。这时我听见木昕在屋子里面突然喊叫两声。我以为她出事了，就进去看了看。但木昕只是坐在床上，对我说没事。
除了神情有些恍惚，她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也没在意。等今天早晨，我喊她起来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不管我怎么叫喊，木昕都没有苏醒……”
木祈是这样说的，在店里的仆人和他的说词差不多。木昕就是无缘无故地睡了过去。
方渡用手背探了探木昕的额头，没有发烧。
店里的伙计说，请郎中看过了，说是没有生病。但不知为何，怎样都醒不过来。
事发突然，他们也都乱了阵脚。幸好，方渡和石万很快就到了渡已堂，否则他们都没法交待。
方渡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怀疑木昕的离魂之症，和她在耿宅受到惊吓有关。
石掌柜把无关人员都赶走，甚至连木祈也一并推出门去。木祈还在挣扎，他说他放心不下，要看着妹妹。
“等妹妹好了你再看！你留在这又帮不上忙，只会添乱。到时候我还要哄你。”
木祈听了石掌柜的话，大声抗议两句，就闷闷不乐地走出去，到门口蹲着了。
虽然石万说话不好听，但他说的都是实话。
木祈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吸吸鼻子。
他的妹妹总是表现得独立坚强，甚至自从木灵生故去后，就没怎么哭过。因为木昕太自立，导致木祈常常忘了，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还需要人照顾。
想到这里，木祈身为哥哥，难免自责起来。他性子野，在山里闲不住，总是到处乱走，把妹妹丢给方先生。
结果方先生只是几日不在，他没有承担起责任，反而让木昕出了这么大的事。
木昕一定难受好些天了，可她什么都不肯对自己说，她不信任自己。
愧疚的木祈用手臂胡乱地抹过眼睛，瞪着红红的两个眼圈，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对木昕好。
而现在，他满心祈祷的是，木昕能够顺利度过此次难关。
屋内，石万布下阵法，让外界的一切都无法破坏屋内的安静。
方渡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一条浅浅的灵力丝从他的指尖延伸，一直缠绕在木昕的手腕上。
这是四术“声闻”的变式——寻症。四术本就脱胎自中医问诊，给人看病是基本功。
丝线上下细微地颤动，方渡一边观察脉象，一边用眼睛去看木昕的脸色。
木昕闭着眼睛，神色平静，看不见任何痛苦。
就好像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没有任何灵魂。
嘶的一声，方渡抽回灵线，将双手搭在膝盖上，说话的语气有些沉重。
“脉象平稳，没有任何不良的迹象。唯有灵魂，像是被抽走了。”
石万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
“那不就是和你之前一样？该不会小木昕的灵魂也游走到黄泉去了吧？方渡，你还能再进入黄泉么？”
方渡轻轻摇头。
“上次是阴差收割了我的魂魄，才误打误撞进去。现在若是再想‘故地重游’，恐怕就要我把这条命抵上。”
“那还是别了。啧……不若再给傅云擎那小子修书一封，让他顺路过来一趟。”
方渡觉得也很难。
“云擎上次走得匆忙，必然是有要紧事在身。一时半会必然联系不上他，又恐耽搁了木昕的病症……”
方渡认为，还是得他自己想想办法。
“办法也不是全然没有的。”
“等等，你是要……喊魂？”
“嗯。”
方渡曾经习得《通幽术》，该术法有唤回已逝亡魂的奇效。
但是……
“但是这通幽术能唤回来的，都是已经死去的亡魂啊！小木昕还是生魂呢，这也行？”
“姑且试一试。”
“等等，你别莽撞啊！”
方渡有时候是这样的，胆子大得离奇。石万还没来得及劝阻，他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等石万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就只有冰冷的体温。
“……”
要不是石万曾经见识过方渡使用此术，他真要以为对方就这么把自己赔进黄泉了。
通幽术一开，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下来。石万守在旁边，一心祈祷方渡千万别把什么孤魂野鬼招进来。
他不是怕。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他跟这些绝缘。
耳畔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声音，像是从远古穿越时光来到这里的悠远号角声。这声音让人的灵魂都为之一振，石万眉头紧锁，紧盯着方渡和床上的木昕，生怕他们二人出事。
他站起身，做好准备随时起阵。
号角声忽而中断，石万诧异抬头。
他以为法术失败，方渡要率先醒来。
结果先睁开眼睛的，是木昕。
木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两只手在身侧徒劳地蜷起。她枕着枕头，侧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双目紧闭的方渡。
“……先生？”
木昕以为方渡出了什么事，一个猛起身，结果她自己差点因为头晕而大头朝下栽倒，还是在旁边的石掌柜把她扶稳。
“小心些！别方渡好不容易把你叫回来，你又出事了！”
“石掌柜，先生他、他这是怎么了？”
木昕的语气十分焦急，看样子是恢复了原样。
石万让她别急。
“你方先生他……”
“我没事。”
不等石万解释，有人在他身后开口。
方渡已然睁开眼睛，神色清明。
“你、你好了？”
这回懵的那个人反而变成石万。怎么感觉这房间里都没什么动静，两人就突然都恢复正常了？
方渡站起身，自顾自倒了杯水，还给木昕带一杯。
端着温热的茶水，方渡开口问。
“木昕，你的灵魂游走到了黄泉。”
“原来……那里是黄泉？”
“你看到了什么。”
方渡直白地问，木昕怔住，像是在回想刚刚的经历。
“我看见了……一棵树。只有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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