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照本就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方渡、石万、于凌道和他都不是同龄人。虽然他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但偶尔也会觉得少点什么。
方渡一听他说这话，就纠正他。
“你这样说不对。我也就罢了，石万和凌道，哪个都比你幼稚。”
“……”
木照觉得他特别较真，而且，较真的小方居士看起来也很幼稚。
林丛比木照小几岁，二人看起来性格截然不同，但交谈之后，意外发现了很多共同语言。
原来林丛对于降妖捉鬼这种事也很感兴趣。他在璧海宗的时候，还学习了很多捉鬼术。
“但是……我找不到师父教，学艺不精，很多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林丛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
木照拍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林丛种进地面。
他豪气地说：“那你来无名山是来对了！我们小方居士什么都能教，包会的！”
“你自己吹牛，别带上我。”
方渡正在从井里捞冰镇好的瓜，叫两人别说废话了，过来吃瓜。
切好的西瓜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方形的盘子里。木照边吃边聊，边聊边笑，还把自己呛到了，狂咳不止。
方渡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边抖开干净的手帕递给他擦嘴，还拍拍他的后背。
木照唔唔说了两句话，大概是在感谢方渡。等他缓过来这口气，又闷头开吃。
方渡则伸手呼噜两下他的头发，让他慢点吃。
两人之间的相处无比自然，就像木照之前说的，他陪在小方居士身边，已经很多年了。
林丛在旁边，不自觉地露出羡慕的神情。方渡余光瞥见他只发呆不吃瓜，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丛摇摇头，低头咬了一口凉丝丝的甜瓜。
等到夜深人静，木照做完自己的那份活，先去睡了。林丛帮着方渡收拾碗筷，将它们整齐地摆在架子上沥水。
“林丛，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方渡从白天就发现林丛的状态不对劲。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才问林丛到底怎么了。
少年站在院子里，两只手拘谨地背在身后。每次他要说真心话的时候，就不敢看方渡的眼睛。
“先生，”他现在也跟着木照这样唤方渡，“要不，还是尽快把我身上的魂魄，转到木照身上吧。”
方渡没有马上回应。林丛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能听到，方渡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了他的面前。
林丛的头埋得更低了。
两人谁都不说话，最后是林丛先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主动开口解释。
“那个……我，我其实知道的，先生。您是为了木照，才把我收留。如果我离开无名山，木照他……也有危险。你们关系那么好，彼此依赖。我不想……我感觉我像是，偷走了木照的一部分，让自己苟活下来。”
林丛越说声音越小，他已经尽力向方渡描述自己的真实想法。
从他说话的口吻能够听出来，他其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借了人家的东西就要还，哪怕不是他主动要借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木照的一部分魂魄会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不想用这样的方式，以一种威胁他人的方式，苟延残喘。
林丛羡慕方渡和木照之间彼此照顾、像家人一样的关系。太美好了，所以，他不忍心看着两人因为魂魄残缺而阴阳两隔。
他问过石掌柜了。如果木照的灵魂长时间不能归体，他迟早会被黄泉的阴差勾去的。
方渡始终没有出声，林丛也不敢随便抬头。
院子里有蝉在鸣叫。林丛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
这时方渡开口了。
“林丛，把头抬起来。”
“先生，我……”
“你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低着头？”
方渡轻声反问他。
林丛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禁蜷缩又松开，他缓缓抬起头，却看见一双温和的眼睛。
“方先生……”
这还是林丛第一次凝视方渡的眼睛。他知道方渡长得好看，那双眼的弧度是向下的。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不染世尘的冷淡。但当他微笑起来时，又给人柔和亲近之感。
就像方渡的性格一样。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冷漠，只有真正走近他的人，才能察觉到他不吝啬的柔情。
不管多少次，林丛都觉得，“渡”这个字，实在和方渡本人太相称。
有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只是看着先生的眼睛，就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
方渡被他突如其来的真心弄得怔住，这会儿林丛已经彻底熟了。他对方渡行了一礼，匆匆忙忙说了句“先生晚安”，就要跑回自己的房间。
方渡已经从最开始的怔愣，到失笑。
“我还没说话呢，你跑什么？”
只顾逃窜的林丛突然停住了脚步，自暴自弃地说：“先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哪怕是把我这条命都给木照，也无所谓。只要你高兴，都好。”
“别把我说得像是一座冷酷无情的冰山啊。”
方渡摇了摇头，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想些什么。也可能是木照的心思太简单，他之前接触的是缺心眼的小孩，已经不了解正常的少年是什么样子了。
他站起身，对着林丛的背影，说了一句话。
“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说了，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命。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神通广大，但是林丛，你得给我点时间。在此之前，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林丛听着这句话，在心里叹息，先生的确狡猾，给他希望，又不给他彻底的希望。
“好，我相信先生。”
而他能给出的，只有全部的信任。
……
因为林丛在，木照的病情稳定不少，现在已经不会随时随地晕倒了。
方渡掐指一算，把木照困在山里的日子有点久了。恰好璧海宗那边最近传来消息，傅司主说，他已经把那地方整个拖进黄泉，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
方渡心里盘算，不如带着两人下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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