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鼎二十一年。
无子嗣的大宇皇帝松口，重开选妃。
十八岁的阿音因此入了宫。
父亲早逝，她寄人篱下多年，此次进宫对阿音来说，是一次顶好的机会。
阿音长得标致，又会说话，没多久就封为梅嫔。
虽说皇上偶尔也在她这过夜，可到底还是更加偏爱姝贵妃。
水池中央睡莲才开。涟漪激起，一尾锦鲤嗖地钻进叶片。
细细去瞧，阿音没看到那尾锦鲤，倒是瞧见个白衣公子倒影匆匆而过。
没有通报，也没人给他引路，白衣公子走得很急。
御花园里宫人卫队兵不少，却都见怪不怪，一个阻拦他的人都没有。
见阿音瞧那公子，身侧宫女低声道。
“娘娘，那位便是大宇第一高手，祁远，祁大宗师。”
阿音诧异回头，道：“祁大宗师这么年轻呢？”
宫女小姜前些日子刚入宫，又遇着主子阿音随和，说话没有多少顾忌。
掩了嘴，小姜轻声笑道：“可不是？祁大宗师不但年轻，还生得俊俏。他不进宫，奴婢们还会想他呢！”
阿音比小姜沉稳得多。
她眉头一皱，歪头道：“可我听闻，前些年祁大宗师一剑杀了皇甫大人，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圣上没杀了他已是开恩，他怎么敢在皇宫里如此行事？”
祁远穿过御花园，花枝掩着，人影不见。
小姜道：“此一时彼一时，奴婢也是听说。这些年祁大宗师颇受重用，圣上准了他腰牌自由出入皇宫。虽说此前卫队军不敢拦，宫人们也不敢问。”
“圣上倒是不怕他胡来。”
“奴婢听宫里姐姐们说，都是因为德宁公主呢。”小姜说，“祁大宗师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宝贝妹妹德宁公主，怕她伤了碰了。祁大宗师再厉害，也不敢不管不顾德宁公主。”
顿一下，小姜又说：“奴婢还听宫里人说，祁大宗师取代的是皇甫大人的位置，是圣上的暗卫。”
阿音点头道：“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祁远大步进殿，周熠泽正逗着梁上挂在笼子里的鹦鹉。
鹦鹉吃食，扯着嗓子高声喊：
“鸿福齐天，天佑大宇！”
“鸿福齐天，天佑大宇！”
周熠泽心花怒放，又往笼子丢吃食。
“还是这么自欺欺人。”
配剑都不摘，祁远走进来，在周熠泽身后数丈距离站定。
周熠泽没回头。
一边逗着鹦鹉，周熠泽笑问：“上回朕说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考虑。”
他答完，周熠泽回头。他盯着祁远的脸，看不到任何情绪。
周熠泽长叹一声，说：“朕的爱妃不爱朕，朕的儿子不想继位……这个位置上，朕当真是孤家寡人啊。”
祁远微笑道：“陛下嫔妃里，有的是想当太后的。”他又说：“我一个江湖人，浪荡惯了，坐不了帝王位。陛下就莫要为难我了。”
“也成。”最后一把谷子丢进鸟笼，周熠泽甩袖回身。走到祁远跟前，他说，“那就做好你答应朕的事情吧。”
“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祁远说，“等皇嗣定下，我自会护在左右，保他一生周全。”
周熠泽拍拍他的肩，重重点了头。
皇帝老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别扭的父子关系。
儿子名满天下，怎么都不愿意认他的皇帝老子。骄傲如周熠泽，这件事情他不想传出去。若是传出去，祁远怕是要和他翻脸。
祁远不认他这个父亲，起码愿意来看他，也答应在他千古后维系他们的血脉。
周熠泽不能索求太多。
这就好。
小太监在门外喊陛下。得允进来，他说“贵妃娘娘在外头候着”。
周熠泽笑起来。
“姝贵妃是来找你的，”周熠泽说，“许是太久未见祁家父子，听说你进宫，就想来问。阿远，你还是不想见她吗？”
“不见。”
祁远说。他轻轻一礼退下了。
外头阳光正盛。
祁远从侧门出，自廊下过。他转头，看到数个宫女簇拥着华美妇人在院里站着。那妇人正和小太监说话，声音很轻，表情有些着急。
阳光从高处穿透宫墙，逆光打在她身上，映着头上步摇粼粼，身上锦缎沁着暖光柔和耀眼。就像梦境一样。
小时候，祁远也曾执拗于母爱。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承担不来苦难，就把这些投射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拥有世间最好的品德，也能寄予自己世间最好的理解和关怀。
这和信仰神佛没有多少区别。
他潜意识里选择了母亲当这个人，仅此而已。
祁远大步迈了过去。
他掠过御书房，阿音正在御书房门前站着。
“陛下不在御书房呢。”阿音说，“怎么徐公公也有说得不对的时候。”
小姜道：“徐公公方才是说，一会儿陛下要来，请娘娘先在屋里候着。”
阿音哦了声，脚步踌躇没动。她说：“御书房是陛下议事之处，阿音是后宫女子，怎好擅自进入？”
“娘娘说的哪里话？”小姜微微笑，眼睛亮亮，“这说明娘娘得宠。圣上这些年没有子嗣，将来娘娘有了龙种……”
“不成，不成。”阿音摇头，缓声道，“我就在外头候着吧！”
“哎呀，徐公公都说了——”
小姜年纪小，箭步上前打开书房门：“娘娘快进来吧，外面蚊虫多着呢。”
“傻孩子，天真了！”慌忙间，阿音把小姜拽出来，伸手去关御书房的门。
一阵劲风穿堂过，吹着桌案上未镇着的纸翻飞满地。
“快捡起来！”阿音轻轻喊。
小姜跑进来，两个女孩子忙着拾掇。皇帝的书房桌案上都是机密，只要她们胆敢看，一不小心就杀头的死罪。练字文书报告，乱七八糟阿音是一个字都不敢瞧。
两人收拾完，最后有张纸落在柜子下。阿音眼尖趴下身子去够，取出来放在案头。
她不经意瞅着上面几个字，一颗心脏咚咚直跳。
很多年后。
姝贵妃去世，宣鼎帝垂垂老，大宇皇权陷入纷争。
抱着小皇子的梅妃坐在宫里，对面坐着的国公爷热血沸腾说着天家仅此龙脉，大局定在她手。
“大宇尚有皇嗣。”
想起那日看着的字迹，梅妃说。
“皇孙知羽。满打满算，现在也该十四了。”
（番外02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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