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相……感觉怎么样？”
莫离眼睁睁看着已经死去的人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他想自己也许此刻的思维就此停下也不错，世界在这一刻毁灭也可以，他不想思考哪怕一点点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怕自己度过的几百年漫长的时光毫无意义，他想要偿还的恩情一开始就并不存在，而他想要见到的、是这个虚假的宇宙里唯一无法重新读取的人。
他什么都没有。
可他又失去了一切。
温热的泪水滑过脸颊，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抬起，紧跟着的是一个柔软的、悲哀的吻。
“这是你欠我的，莫离，你欠我两个吻。”
唇瓣发痒，他什么都不去想，不反抗不拒绝也不配合。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吻，辗转撕扯，莫离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可这个事实令他感到无比地、无比地痛苦，只有夏添此刻触碰着他的温度是真实的，是疼痛中唯一的柔软。
尽管他很清楚，那只是另一个地狱。
爱只是他们密不可分的拥吻里最不值得一提的筹码，他是新的“上帝”，而夏添将取代他，成为按下宇宙热寂按钮的刽子手。
他将亲手让渡出这个权利而不去争夺，将沉默地看着一切毁灭在他的眼前；他从来都不是“上帝”，从来都不是救世主，属于他的世界早就坍塌成一望无际的废墟，他是他的世界唯一的遗物。
所以他闭上眼睛倒数，这个吻还有多少秒结束，这个宇宙还有多少秒迎来热寂。
而这是世界毁灭前的最后一个吻。
——
天平开始等待新的继承者。
灭世的恶棍和“小上帝”离开了时空管理局，准确来说是莫离离开了这里，夏添跟着他走了。
混乱的能量肆虐，天平修修补补，重新打理好管理局。
秩序再次开始运转，祂抬起头颅往远方看去，在镜子与宇宙的夹缝中望见两道小小的人影。
死寂的虚空没有时间、空间，只有遗忘和空虚。
莫离捏着前两天从迷雾里长出的小光团，揉圆搓扁，身旁曳地的白发像一条蜿蜒的小河，透明而莹润。
“你小时候和它长得一模一样。”
夏添蹲下来支着脑袋，垂眸盯着莫离手里的小光团，浅色的睫毛泛着熹微的晨光。
话音未落，他看见莫离动作渐渐迟缓，表情僵硬。
“……”
“嗯，对，是新的小上帝。”
“……”
“送给天平吧，祂比较擅长养这种麻烦的东西。”
“嗯。”
莫离轻轻地点头。
虚空里什么都不存在，也不存在死亡，永远都没有变化。
他们可以在这里一直、一直待下去，直到某天莫离告诉他，我要去到外面，我要死。
夏添猜自己不出意外会告诉他，我不会同意你离开。
即使莫离只是具空空的壳子，即使他们必然会在虚无中走向无法逆转的精神死亡，但永无止境地相处仍然会让他们的灵魂刻上彼此的痕迹，抵死缠绵、无法分离。
对于夏添而言，这是个这个宇宙存在的唯一价值。
然后某天的某刻，莫离突然想起来某个遥远的约定，还给了他第二个吻。
寂灭的虚空像一场爆炸后诞生的新宇宙，夏添闭上眼睛，虔诚地感受那片落在身前的阴影。迷雾层层叠叠，世界寂静无声。
他睁开眼睛，说：“实在不行我们一起死吧。”
莫离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死呢？”
夏添看着他，轻轻地附和：“是啊，为什么要死呢。”
大概是他觉得解脱更轻松一点，活在这个毁灭与否都无所谓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价值，但他的小救世主再次给予了他新生。
他说，我想去看看世界现在的样子。
夏添问，去哪里。
他说，哪里都可以。然后停顿了一下，问，你要和我一起吗？
夏添说，好。
这是他第一万零两千三百次庆幸自己没有选择毁掉这个世界，不然他不会再看见莫离活生生地站在天地相接的广阔草原。
清新的空气和青草的芬芳染在他随风飘动的发尾，夏添坐在草地里，身体向右，脑袋靠上人腰侧，就这样一直从白天看到璀璨的星空与梦幻般的极光。
他问，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莫离说，我已经不欠你了。
他说，我爱你，莫离。
从他很早以前不曾意识到的某个瞬间，到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需要一切，不再需要仇恨和孤独，他的人生只剩下蛋糕上糖霜般甜而腻的爱。
那不是美好也不是幸福，而是满足。
他什么都不需要，他已经拥有了一切。
夏添没有期待某人的回答，他只是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和独属于莫离的气息，他想再近一点，又想这样也不错，只要能继续下去，做朋友也可以。
“今晚夜色真好。”
他听到悦耳的、流淌的蜜一样粘稠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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