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斜斜穿过药房的雕花窗棂，在李嫣然案头投下斑驳光影。她正将研磨细腻的紫丹参粉末缓缓倒入青瓷碗，药香混着槐花甜腻的气息在室内流转。忽然，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打翻药柜的哗啦声响。
"哐当——"檀木药柜门被重重踹开，东方婉儿身着金线绣牡丹的锦袍，周身环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胭脂红的裙摆扫过满地狼藉的药罐。她斜倚在门框上，指尖转动着鎏金护甲，丹凤眼微眯："李嫣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我！"
李嫣然将青瓷碗轻轻推至案角，起身时月白襦裙带起一缕白芷香。她望着对方鬓边新换的珊瑚步摇，声音如泠泠清泉："我有何污蔑，事实俱在。"话音未落，东方婉儿突然嗤笑出声，指甲狠狠划过药柜表面："今日我便要拆穿你的把戏！"
随着一声呼喝，身后灰衣汉子将油纸包重重砸在桌上。干枯的草叶四散滚落，深褐色根茎上凝结着诡异的紫斑。"这是从你药房找到的！"汉子扯着公鸭嗓叫嚣，"里头掺着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李嫣然垂眸凝视那包草药，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瞥见其中几片锯齿状的叶子，突然想起三日前东方婉儿贴身丫鬟鬼鬼祟祟在药房外徘徊的身影。指尖拂过带着霉斑的根茎，她忽然轻笑出声："诸位可知，这断肠藤喜阴湿，唯西南瘴疠之地可生？"她举起一片叶子，阳光穿透叶脉照出细密绒毛，"而我药房的药材，皆购自北境王家药行。"
东方婉儿脸色骤变，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你这是狡辩！"话音未落，廊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侯爷玄色蟒纹袍角扫过门槛，身后暗卫捧着檀木匣单膝跪地。
"这是三日前城西药铺的采买记录。"侯爷指尖划过泛黄的账本，"还有城郊废弃院落的痕迹——"他打开匣子，里头赫然是半袋未拆封的断肠藤，"东方姑娘，蓄意陷害，该当何罪？"
东方婉儿踉跄后退，撞倒身后药架。瓷瓶碎裂声中，她突然尖笑："侯爷，您不能只听她的！"但瞥见暗卫亮出的腰牌，笑声戛然而止。当她转身夺门而出时，鬓边珊瑚坠子应声而落，在青砖上碎成满地殷红。
李嫣然弯腰拾起那枚残坠，触手冰凉。远处传来东方婉儿的咒骂逐渐消散在巷陌深处，她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教诲：医者之路，本就是与人心的暗潮博弈。将碎玉收入袖中，她重新坐回案前，继续调配那碗未完成的药剂，药香袅袅中，眸光愈发清亮。
暮色如墨浸透窗纸时，李嫣然刚将最后一味雪莲子碾成粉末。青瓷药碗里，琥珀色的药液泛着细密金芒，混着檀香与龙脑香的气息在室内氤氲。她刚要将药汁倒入瓷瓶封存，忽听得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厮慌乱的呼喊："李姑娘！不好了！城南疫病爆发！"
铜环被拍得山响，李嫣然拉开门，只见小厮满头大汗，官服下摆还沾着泥浆："半个时辰前，醉仙楼突然倒下十几人，现在整条朱雀街都......"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夹杂着孩童尖锐的啼哭。她心头一紧，抄起墙角的乌木药箱，银锁扣撞出清脆声响。
城南的街道笼罩在诡异的暮色里。平日里热闹的商铺紧闭大门，偶尔有妇人抱着高烧的孩子狂奔而过。李嫣然掀开醉仙楼斑驳的竹帘，腐臭味混着酸馊气息扑面而来。堂内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个个面色青紫如茄，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在嶙峋的骨节上。
"大夫......救救我......"染坊学徒抓住她的裙摆，指尖还沾着靛蓝色染料。李嫣然蹲下身，指尖按上他剧烈起伏的胃脘，触感滚烫如炭。病人口中呼出的酸腐气直冲鼻腔，她翻开病人眼皮，瞳孔微微涣散，舌尖布满灰腻苔斑。再询问旁人，得知午间众人都食用了酒楼的鲈鱼脍。
"是食物中毒。"李嫣然起身时，裙角扫过满地秽物。她打开药箱，却发现装着黄连、藿香的油纸包边缘泛着诡异的霉斑，当归根茎竟生出黑色菌丝。指腹擦过药材表面，黏腻感让她浑身发冷——这些药材分明是三日前新采办的，怎会一夜之间尽数腐坏？
更漏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李嫣然攥紧药箱边缘，忽然想起今早东方婉儿经过药房时意味深长的笑。正当她出神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侯爷玄色披风卷着夜色闯入，腰间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已封了城门，暗卫正在彻查药行......"
"侯爷请看。"李嫣然将变质药材推到案上，烛光在菌丝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这些药材的霉变方式，倒像是用了西域的'蚀骨散'。"她迅速展开医案，蘸墨的笔尖悬在半空："当务之急是用紫苏叶解鱼毒，再以车前子利小便......只是剂量......"
更夫敲过三更时，李嫣然的额发已被汗水浸透。她守在高热惊厥的孩童床边，看着新煎的药汁缓缓灌入病人口中。侯爷站在廊下，指挥暗卫将最后一批从私宅搜出的毒药材付之一炬，火光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此起彼伏的呻吟声终于渐渐平息。李嫣然倚着斑驳的廊柱，望着初升的朝阳将药碗染成金色。昨夜替换药材时，她特意在药方里多加了一味灵芝——既是固本培元，也是给暗处的人一个警告。风掠过她单薄的衣衫，却吹不散眼底的坚定。行医之路荆棘遍布又如何？她握紧药箱上的银锁，指尖触到祖父刻下的"济世"二字，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
梅雨绵绵的清晨，李嫣然站在药房门前，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三日前那场疫病的痕迹尚未完全消退，可本该熙熙攘攘来抓药的百姓，如今却避瘟疫般绕道而行。
"听说了吗？那些喝了李大夫药的人，不过是暂时压制了病情！"街角茶摊传来的议论声随风飘来，"日后五脏六腑都会慢慢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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