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宣武门的更鼓声惊起檐角寒鸦。东方婉儿蜷缩在九曲桥廊柱后，指尖摩挲着青铜铃铛上双鱼交颈的纹路。秋霜凝在青石板排水渠里，残败的荷叶梗子戳破薄冰，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寒塘鹤影图》——画中藏着暗格的机关，正是她七岁那年偷看到的秘密。
景阳宫的铜钟突然轰鸣，第一声便震得她耳骨发疼。十二声钟响如十二记重锤，砸在她心口。当余韵漫过宫墙时，铃铛双鱼嘴部的银片终于"咔嗒"弹开，带着陈年香灰气息的纸页滑落在绣着并蒂莲的鞋面上。粟特文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极了父亲咽气时唇角溢出的血沫——那年她躲在书柜后，看见血珠滴在密信上，晕开的形状竟与眼前纸页边缘的焦痕一模一样。
"婉儿可曾见过双鱼衔尾图？"
玄色大氅带起的风卷着碎玉般的月光，夜九宸的指尖如蛇般缠上她握剑的手腕。他拇指按在她寸关尺上，脉搏跳动的频率与远处漏壶的滴水声诡异地重合。东方婉儿猛地抽手，青霜剑出鞘三寸，刃口映出男子眼底翻涌的暗云——那是上个月在鬼市，她隔着鲛绡帘幕见过的眼神，当时他正举牌拍下那柄染着波斯弯刀血槽的青铜剑。
鹦鹉架突然剧烈摇晃，金羽鸟儿扑棱棱惊起，翅下飘落的残符上，"阴"字的勾笔还带着未干的朱砂。三日前她易容成小厮混进鬼市，亲眼看见穿狐裘的老宦官将半片鱼符塞进锦盒，盒角绣着的正是夜九宸大氅上的缠枝纹样。此刻男子指节叩响空架，发出空空洞洞的回响，像极了父亲棺木落土时，工匠用木槌敲实棺钉的声音。
"当双鱼衔尾时......"纸页在她掌心沙沙作响，忽然闻到夜露里混着铁锈味。撷芳院方向传来的马蹄声不是错觉，是十六匹西域良驹特有的急骤蹄音。母亲的尖叫刺破夜空时，东方婉儿看见夜九宸腰间玉佩闪过幽蓝——那是于阗国进献的"泣血蓝"，传说能照见人心鬼蜮。父亲临终前攥着同样的宝石，血珠渗进纹路，凝成的图案竟与眼前男子玉佩上的冰裂纹别无二致。
剑鞘"止戈"二字突然灼烫，像父亲握剑的手覆在她手背。记忆如潮水漫过：十二岁生辰宴，她偷溜进书房，看见父亲对着双鱼铃铛垂泪，玄色衣摆扫过她藏在书架后的脚尖，沉水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此刻同样的气息裹着龙涎香扑来，她忽然想起宫宴上，皇后赏给夜九宸的西域香饼，正是这种甜腻到发苦的味道。
"他们来取铃铛了。"夜九宸的指尖按在她琵琶骨下三寸，那里有道淡褐色的胎记，是母亲说她出生时就有的。"令尊当年用这招点我麻穴，可惜......"话音被破空而来的透骨钉截断，三枚淬了孔雀胆的暗器擦着她耳垂钉入廊柱，尾部羽毛上的金粉簌簌落在她袖口，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金粉一模一样。
青霜剑旋出半道银弧，却见夜九宸抛出的蜀锦上，金线绣的双鱼突然游动起来。锦缎卷着暗器飞向夜空，绽开时像极了元宵节的焰火——那年她趴在父亲肩头看灯，他指着空中的双鱼灯说："婉儿，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是人心织就的网。"此刻锦缎碎成齑粉，飘落时盖在母亲素白的裙角上，宛如当年盖在父亲棺木上的孝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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