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们紧随其后，利用营外的拒马、鹿砦构筑起临时防线。箭矢如飞蝗般在夜色中穿梭，中箭的北狄士兵惨叫着坠马，积雪很快被染成了刺目的红。赵玄的长剑不知斩杀了多少敌人，虎口被震得发麻，手臂上添了数道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
激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北狄人才带着数十具尸体悻悻退去。营地外一片狼藉，折断的兵器、散落的头盔与染红的积雪混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赵玄拄着剑站在栅栏边，看着北狄人退去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他很清楚，这只是北狄人的试探，真正的猛攻还在后面。而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抵挡了。
“将军，您受伤了！”一名亲卫急忙上前，想要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赵玄摆摆手，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沉声道：“去清点伤亡，照顾好伤兵。”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另外，把王勇叫来，我有要事吩咐。”
片刻后，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快步走来，正是赵玄麾下最擅长潜伏的亲卫队长王勇。他单膝跪地：“将军。”
赵玄环顾四周，确认无人靠近后，才蹲下身，与王勇平视：“王勇，如今营中情况危急，粮草药品告罄，背后定有内奸给北狄通风报信，否则他们不会掐得这么准。”王勇的眼神猛地一凛，赵玄继续说道，“我要你做一件事——乔装成北狄牧民，带着这封血书，趁今夜子时的暴风雪悄悄离开，务必在三日内赶到京城，将这里的情况面呈皇上，同时暗中调查内奸的线索，尤其是粮草官与军需处的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帛布，上面是用指尖血写就的字迹，密密麻麻记着粮草短缺的时间、药品消失的数量，以及北狄的布防情况。王勇双手接过血书，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将军放心，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定会将信送到！”
赵玄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带着期许与沉重：“路上小心，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夜幕再次降临，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营地的踪迹掩盖得严严实实。王勇换上了一身破旧的羊皮袄，脸上抹了锅底灰，看上去与北狄牧民别无二致。他背着一个干瘪的行囊，在赵玄的目送下，猫着腰钻进了茫茫风雪中。身影很快被大雪吞噬，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转瞬又被新的落雪覆盖。
赵玄站在营门口，看着王勇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雪落在他的发间、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剑身的寒意透过掌心传遍全身，却冻不住他眼底的坚定。身后，是几百名疲惫却依旧挺立的亲卫；身前，是虎视眈眈的强敌与未知的凶险。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守住这里，守到王勇带回京城的消息，守到黎明穿透这片黑暗的那一刻。
寒风呼啸着穿过营地，卷起地上的雪沫子，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赵玄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伤兵营，那里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他去支撑，还有更艰难的仗，等着他去打。
掀开伤兵营的棉布帘时，一股浓烈的气味猛地钻进鼻腔——那是新鲜血液的腥甜、陈旧血痂的腐味，混杂着苦涩的草药气息，还有伤兵们因疼痛而渗出的汗味，在密不透风的营帐里发酵，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帐内光线昏暗，十几盏油灯悬在梁上，豆大的火苗被冻得瑟瑟发抖，勉强照亮了满地铺着的干草。伤兵们或躺或蜷，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折了腿，伤口上草草裹着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暗红的污渍在草席上洇开一片又一片。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像细密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疼，有人疼极了便低低地骂，骂北狄人的凶残，也骂这该死的寒冬，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
赵玄放轻脚步走过，靴底碾过草屑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痛苦的脸，有年过花甲的老兵，也有稚气未脱的少年，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同一种绝望。走到帐尾时，他停在了一张铺着破旧毡毯的“床”前——床上躺着的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兵，名叫小石头，是三个月前刚从家乡招来的新兵。
此刻，小石头的双腿齐膝处裹着厚厚的布条，布条下不断有暗红的血渗出，在毡毯上积成小小的血洼。他的脸白得像帐外的雪，嘴唇干裂起皮，睫毛上挂着泪珠，显然是疼得厉害，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太大的声音。听见脚步声，他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视线对上赵玄时，突然亮了亮，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挤出微弱的声音：“将……将军……”
赵玄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他伸手想去碰少年的额头，却又怕牵动他的伤口，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轻轻握住了少年冰凉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掌心全是冻疮和老茧，此刻正因为疼痛而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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