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如豆，在阴冷的寝殿里摇曳。寿福宫中冷清至极，宫人内侍全被支出去了。
怀庆帝坐在一旁看着躺在榻上的赵太后，旁边桌上摆放着一只青花瓷杯，泛着绿色的光泽，映出他冷冽的眼波。
“儿臣不孝，来为母后送行。”怀庆帝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把钝刀，慢慢切开这死一般的沉寂。
太后浑身一颤：“你……你就不顾念我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若非我替你筹谋，你怎能登上这帝位？”
“母后确实好筹谋！”怀庆帝哂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母后当年在太子府用醉心曼陀罗害死我生母，除了争宠，也是因为膝下无子，想将我养在名下，成为你争权的工具吧？还有大尖山的私军，太后不是防着朕吗？”
他将那本陈旧的脉案和染血的账簿，还有上官锦鸿的供词统统扔在太后面前，
烛光下，太后的面容忽明忽暗，眼中闪过一丝冷寒：“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样无情无意。明明我才是正宫娘娘，他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先是林侧妃，后来又是杨妃……”
“无情无意？”怀庆帝冷笑，“谁能比得上您？当年宁王也喊您一声母后，可您却诬陷说大尖山的山匪是他的私军，还给杨妃下毒，让她亲口招认私通萧国。这次若非我抢得先机，母后又要把那毒用在我身上了吧？”
“你可别忘了，宁王之事也是为了你的太子之位。”太后声音中带着讥讽，“你不是也在你父皇面前煽风点火，说他们是宁王的私军。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殿中的寂静愈发深重。怀庆帝面色不变：“母后事到如今还要将罪责往朕身上推吗？宁王之事，朕毫不知情，全是你在背后一手筹谋。”
“呵呵”一声，太后突然笑了，笑得诡异而凄凉：“你还想骗我？上官逸发现我还养着大尖山私军后，谢寅居然愿意助我除掉上官逸隐瞒此事。我就明白了。谢寅只听命于先帝和你，若是没有你的首肯，他怎会趟这趟浑水？”
“母后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怀庆帝淡淡一笑，“宁王死后，您趁机收编那些山匪为私军，不也是想有朝一日用他们来对付我吗？证据确凿，任谁也翻不过天去。”
“呵，你别忘了谢寅与上官瑞的交情。他那么个忠直的人，因为替你掩盖宁王之事，害死了上官瑞的儿子，如今上官瑞和他孙女也因这些旧事而死。还有他那个儿子谢珩，桀骜不驯，若是哪日知道你当年做过的事，还有他夫人的死因，他们会如何？”
“母后多虑了！”怀庆帝眼中泛起寒光，“朕是皇帝。朕做这些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从来只有忠君之事，我何需对臣子交代？”
太后忽然大笑：“你说得对，就因为你比我还要狠毒，才能坐稳这个位置。我就在泉下看着你……”
话音未落，她举起案上的青花杯一饮而尽。看着太后闭上眼睛，怀庆帝面色不变，默默将那些证据扔进了床脚的火盆。
大梁赵太后恶疾薨逝的消息没几天就传到了北境军营，也传到了萧国上京。
惜云在秦红雪的房中看到了军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娘，爹的仇终于报了。太后、上官清和沈如松全都死了。”
秦红雪也眼眶微红：“不枉我忍辱负重在萧国六年。今后我再无遗憾，只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世，陪着你们安度余生了。”
惜云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她。娘若是知道谢珩的父亲也是帮凶之一，恐怕又要掀起新的腥风血。
“云儿，方达的战报也到了。”秦红雪拭了拭眼角笑道，“自从他领军去了北境，接连大捷，在萧军声望日高，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这趟回来免不得加官晋爵。”
惜云嘴角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摸着已有些发紧的腰身：“他都走了三个月了，也该回来了吧。”
“再不回来可就遮不住了。”秦红雪笑着看她，“他如今军功也挣到了，得让他赶紧回来成亲才是。”
正说着，又有小厮捧来一个木匣子。秦红雪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方达对你可真是没得说。这信寄得也太勤了。你快看看吧，说不定他归心似箭，已经启程了呢。”
方达每隔几天便给她寄回来一封信，后来叶琉璃和寒霜也把信交给他一并寄回来。几个人天南海北，七嘴八舌，讲些北境的趣事和见闻，就像是在京城时叽叽喳喳围坐一团。
惜云一看那木匣子就心情大好，连忙笑着接过来回房慢慢看。
可等她打开匣子却有些纳闷。这次寄过来的怎么只有叶琉璃和寒霜的信，没有方达的。
她皱着眉打开信封，看完不由得大惊失色，又赶忙跑回秦红雪房中。
“娘，我要去北境。方达在大尖山剿灭私军时被毒箭暗算，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得去看他。”
……
此时的北境大将军府中，谢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已经生根发芽的梅树，正在等人。
不一会儿，叶琉璃就到了。
谢珩掀了掀眼皮：“方达的伤如何？”
“嘿，他那一身粗皮糙肉，那点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你给上京寄的信已经走了几日了？”
叶琉璃眨了眨眼睛：“三四日了，想必惜云已经收到了。没想到将军不光会打仗，使起手腕来，竟也驾轻就熟。”
谢珩斜睨她一眼：“叶掌柜不也希望如此吗？云儿不来，这北境的戏怎么开演？叶掌柜又怎么能一偿夙愿呢？”
叶琉璃叹了口气：“之前你让我缠着方达给惜云写信就算了。这次直接把他的信偷走，还骗惜云说方达身受重伤，卧床不起，奴家真是怕方达和惜云日后骂我。”
“叶掌柜！”谢珩打断她，“他俩若真的成了亲，你才会追悔莫及。你要是真为了他们好，就按我说的做。”
叶琉璃一愣，点了点。
对面的碎叶城，方达站在城头，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北风呼啸，卷起他的披风。他望向北边，脑海中全是惜云那张脸，嘴角不由得扬起笑容。
过几天就能回去守着她了。三个月没见了，不知道她现在长胖了吗？肚子是不是已经大了？
他完全不知道，惜云正在秦家打点行装，准备马车，焦急万分地往北境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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