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贼与紫菀结婚第三天,按照我们西阳塅里的礼节,新婚夫妇,必须回到女方家里,这叫做回门。
老十四和老十九家里,专门请我大爷爷枳壳,我二爷爷陈皮、我二奶奶茴香过去坐坐。
这三个长辈,既是老十四和老十九最亲的族叔,又是木贼的外公和外婆,必须请的。
我二奶奶喜欢多嘴:“老十四,卫茅回来了,你们要不要请卫茅夫妻过来坐坐?”
木贼想起公英借钱时样子,心里不痛快,所以老半天不吱声。紫菀心里没有半点城府,说:“我去请。”
木贼说:“紫菀,不要去!”
紫菀只好收住脚步,眼泪汪汪,躲在房子里,不肯出来。
吃完午饭,紫菀必须和木贼回壶天麻纱塘。走过天子地,紫菀才肯开口说话:“木贼,我听说过你和公英的故事。过去了的事,我不会计较,但以后,你要好好地爱我,我不愿意做公英的影子。”
木贼心里烦躁,出口没有什么好话:“什么公英的影子?我木贼不是偷影子的男人!”
紫菀说:“木贼,我有说错吗?你一个大男人,可以霸气,但不能霸道,更不能霸蛮。我们以后的日子,需要彼此宽容,才能和和美美。”
木贼这才晓得,紫菀不是自己随便吼几声,便能吓得怕的女人。
滑石痞子的每一天,照例到添章屋场来走二趟,和我大爷爷说陈古十八年的往事,也谈一些时下新闻。
一九四二年的冬天,天色越来越冷。农历的十一月二十八日,老北风一个劲的猛吹,差点将我家烂茅草屋盖子掀掉。到了下午,下起了雨夹雪。
滑石痞子趿着一双高跟的套木屐鞋,摇摇晃晃,鼻尖上挂着几滴清水,摇摇欲坠。
我七姑母紫苏,带着儿子松节,帮着我大爷爷料理家务。看到滑石痞子走来,慌忙添了几根干柴,干柴其实没有干透,在火中呜呜咽咽,冒出几丝青烟,便把热量,传统中滑石痞子的双手上。
老滑子说:“枳壳大爷,你三伢子决明一结婚,你这一生一世的大任务,总算完成。”
我大爷爷说:“我的大任务,哪能说完成了?我大儿子茅根,死在澧州的安乡,他的儿子,变成了别人的儿子;我二儿瞿麦,远在北方,我不晓得,我那个二媳妇灵芝,生了儿子没有。我呢,必须等到我三儿子决明,早点做父亲,我也好抱着孙子玩玩呢。”
滑石痞子说:“这世道艰难呀,日本人猛攻长沙,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进攻龙城县。日本人打到这里来,我们不晓得什么时候死。你三伢子决明结了婚,你总算遂了心愿,是不是?”
我大爷爷说:“人啊,代代如此:巴不得自己快点长大,巴不得成家立业,巴不得儿女成行,巴不得子孙发达。等到儿孙们成家立业,才忽然发现,自己已匆匆老矣。”
一场前所未有暴风雪过后,天气一直没有好转,乌云低垂,寒风怒吼。我大爷爷晓得,老天在等着下一场大雪降临。
我爷老子要请的客人太多,除了我六个姑母姑爷之外,还有自己同族的三十二个兄弟,十三个结拜弟兄,一个做泥工师傅,一个石匠师傅,八个手艺班的师兄师弟。这些人一到,随随便便都要十几席。
我爷老子腊月初四便开始接客人,首先要接的是我外公家里的客人,我外公的兄弟姐妹,我外婆的兄弟姐妹,我五个舅舅,姨妈姨父,一直接到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日,一场平静的大雪,如约而至,纷纷扬扬,铺满了整个西阳塅。
我大爷爷、二爷爷、二奶奶都已垂垂老矣,操办一场婚事,需要一个精明的管事。这个责任,毫无疑问,落在我大姑母金花的肩膀上。
婚房布置,各种物资的采购,人事安排,对联书写,事无巨细,我大姑母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卫茅便自告奋勇,承担起物资采购的重担。
事实上,除了卫茅之外,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原因太简单,只有卫茅,才拿得出采购物资这么一大笔钱。
我爷老子决明,与我娘老子拜堂的那一天,老天居然放晴了,红彤彤的太阳,照在雪地上,显得格外妖娆。
所有来喝喜酒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只有我二姑母银花,我二姑爷空青,铁青着脸。
我二奶奶把我二姑母喊到右边的小房子里,关上房门,细声问:“银花,今天是你弟弟决明大喜的日子,你们两公婆,怎么哭丧着脸,谁惹你们不高兴了?”
“娘,你不晓得,我家那个木贼,当真是个畜牲变的,三天前,失踪了。”
我二奶奶吓得三魂走了两魂,问:“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失踪了?木贼是不是和紫菀吵架,一时想不通,躲到哪里去了?”
“娘,我和空青,连续三天三夜,把周围二十里的地方,都寻了一个遍,没有发现木贼的人影。”
“银花,依看我,木贼是离家出走了。”我二奶奶说:“离家出走之前,木贼有没有和紫菀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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