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凤英住的这幢单元楼是一梯四户，她家住在 601。说话的人是 603的业主，叫张琪。
张琪前年买了这套房子搬过来，一个人住。谭凤英从未见过他家里有其他人，似乎也没人来找过张琪。按常理，20多岁不到 30岁正是朋友众多的时候，可张琪一直独来独往。
谭凤英和他平时没什么交集。有一次，两人一同进电梯，张琪脸色难看，差点晕倒在电梯里，谭凤英赶忙拨打 120。从那之后，张琪碰到谭凤英，都会喊一声“谭奶奶”。
这会儿谭凤英走过去，张琪冲她摆摆手：“谭奶奶，您回来啦。”
谭凤英微微点头：“怎么了，小张，还没吃晚饭呢？”
“加班到现在，点了个外卖，一直没送来。我刚泡好方便面，外卖就到了，一生气我就给点了拒收差评，结果这外卖员还不走了。”
谭凤英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外卖小哥，觉得有些眼熟。她绕到前面一看，“呀，是你呀！”谭凤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冲她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一下。谭凤英立刻明白，这是一位残疾人。
张琪看到谭凤英，忍不住发起牢骚：“您说现在这外卖平台是不是有问题，招聋哑人当外卖小哥，送餐速度慢，沟通还不方便，太耽误事儿了。”
这时，一同过来的宋秋荣忍不住了。宋秋荣家里有个亲戚也是聋哑人，她最看不惯这种歧视残疾人的态度。她绷着脸，打量着张琪的“将军肚”，冷冷说道：“小伙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残疾人也是人，也需要工作。正因为他身体有缺陷还敢做外卖员，才更值得尊重，怎么到你这儿就被嫌弃成这样？”
张琪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宋秋荣帮这聋哑外卖员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她和谭凤英一起来的，只好忍了忍，没再吭声，而是把手里的外卖塞到聋哑外卖员怀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声响太大，惊得谭凤英和宋秋荣心跳都加快了。
两人下意识看向聋哑小伙，只见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谭凤英拍了拍他，正琢磨着怎么用手语安慰他。她知道外卖员靠送单提成赚钱，要是被差评或者投诉，可能会扣不少钱。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张琪说说，可又想到张琪那脾气，怕去了反而把事情弄糟。
还没等谭凤英开口，外卖员小伙子扭过头，冲她咧嘴笑了。
这聋哑小伙看上去 20多岁，个头中等偏上，大概一米七五，身材瘦瘦的，皮肤黝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给人感觉特别老实。
宋秋荣问谭凤英：“你认识这小伙？”
谭凤英点点头：“就是我跟你说的，往咱们店门口爱心冰箱里放矿泉水的那个外卖员，我都没想到他竟然是聋哑人。”
想到小伙子做的事，谭凤英感慨道：“现在有些年轻人，四肢健全却还在家里啃老。再看看这孩子，一脸饱经生活磨难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宋秋荣也深有感触，之前她在网上看到有报道说聋哑人当外卖小哥，还以为是为了博流量的噱头，没想到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事。她看着眼前的外卖员，不禁想起老家的聋哑弟弟小河。
小河是她婶子最小的孩子，比她小 10岁，一直没成家。虽然聋哑，但小河古灵精怪。他在镇上的聋哑学校读过书，认识字后，不仅能用手语和家人交流，还能通过写字和小伙伴们沟通。
当年婶子送他去聋哑学校读书，家里亲戚都反对，可婶子不为所动，起早贪黑干活挣钱供他上学。弟弟小学毕业后打算外出打工，结果婶子上山采药时不慎滚下山瘫痪了。弟弟便辍学回家照顾她。
这一照顾就是几十年，老家的人都特别羡慕婶子，觉得她养了个孝顺的好儿子，还总拿小河当榜样，让自家孩子学习。
小河很有做生意的头脑，他靠上山挖药材攒了些钱，买了小毛驴和驴车，帮邻居运送玉米、播种，当然，这都是收费的，而且价格还不低。
小河就这样赚了钱给家里翻盖了房子。
过去他家里主动房子是土坯房，村子里最差的一户，但是自从小河给家里盖了红砖房以后，婶子家的房子就是全村子里最好的房子，那红砖瓦和室内的装修，远近少有。
小河还给婶子买了轮椅，天气好的时候推着她到处去转悠，村子里的人见到婶子，无一不感叹说她这个儿子养的好。
小河的兄弟姐妹们现在对小河都非常佩服，只有小河做到了孝顺。也就是人人常说的那一句“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秋荣，咋还要哭了呢？”谭凤英用胳膊肘撞了下宋秋荣的胳膊。
宋秋荣回过神来抹了抹眼睛，轻叹了一声，“我就是想到了我家里的亲戚，也是聋哑人，但是对生活很有追求，给家里盖了房子，买了彩电冰箱，还要给家门口修路。”
谭凤英看向聋哑外卖小哥，也挺感慨的。
她知道这小伙子心里肯定很失落，她正想着要怎么安抚他的，就看到宋秋荣在那边比划手语。
“你会手语？”
宋秋荣微微颔首，“我家里也有聋哑人，我就是这样跟他交流的，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平时的交流是够用的，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帮你做手语翻译。”
“你帮我问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给他单位打电话说这个事儿。”
宋秋荣和那个小伙子比画完之后看向谭凤英，“我之前听去咱们店里取餐的外卖员说，如果有差评是要被扣钱的，而且当天的跑腿费也要被扣到。”
“这就过分了吧？凭什么扣那么多钱，挂不得外卖员都跟我们商量给个好评，作用这么大的吗？”
宋秋荣还没比画完，小伙子已经晃了晃手机，指了指楼下，不等宋秋荣再给谭凤英翻译这个手语转身离开。
谭凤英最上去，宋秋荣也跟着，“他说站点的领导让他回去，我们现在也跟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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