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斗香会那日。
一大清早，文诚就来甄府接英莲与施益丰。
她提早来了，英莲还没收拾停当。
时间还早，文诚也不急，见小厮将甄士隐珍藏的花卉搬出，全部摆在院内，她索性拿了茶盏在院中赏花品茶。
素来整洁的甄府今日简直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想起自己进来时门房在洒花瓣水，文诚随口问搬花的小厮，“府里可有贵客来？”
“是老爷在姑苏的故交，好似是升了哪里的官，赴任时路过咱们这，前日就下了拜帖，说今日来访呢。那老爷家的太太以前还是咱家太太的贴身丫鬟，太太也喜的不行。”
文诚点头，还要问什么就远远看见英莲与施益丰走来。
斗香会主会场中是不许下人跟着的，各府的丫鬟、小厮只能等在客房。
不想带累着他们白等，是以英莲也不让丫鬟跟。她素来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倒没什么不便宜的。
施益丰的腿伤好了很多，拄着拐杖已经能走得跟英莲一般快了。
今天的英莲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她自被救回来后，虽然头发被剪坏了，可因着不出门，也没怎么收拾过。
今日要赴会，绣儿用小发钗将她额前的碎发全部别在了脑后，眉心缀着一枚花芯华胜，看起来比平日里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端庄柔美。
待要上车之际，阿蛮穿着一身红衣追了出来，头上还别着一朵花。
将手中拿着的花递给英莲，阿蛮一字一顿地开口，“英莲加……油。”
虽是英莲说以后要阿蛮当陪嫁丫鬟，可是甄家人也并未将她当作下人对待。阿蛮在甄府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客人一般，叫英莲时也是直呼姓名的。
英莲瞧着那花与阿蛮头上的一样，便也学着她的模样将花插在鬓边。
阿蛮满意地笑了，“好看”。
“怎么没有我的？”施益丰故意逗阿蛮。
“你……不好看。”
施益丰被气笑了，抬手作势要打她，阿蛮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回府里去了。
文诚共带来了两辆马车，她与文家的调香老师傅坐一辆，英莲与施益丰坐一辆。
施益丰本想着有文诚在，英莲会收敛一点，没成想是如此安排，上了马车就局促起来。
果然，帘子将放下，英莲的小嘴儿就叭叭开问了。
“丰哥哥，那花魁娘子平日里熏什么香啊？”
“花魁娘子所作的诗你还记得吗？”
“真如传言般似王嫱在世吗？”
施益丰从昨晚起就被她烦着，现在一点好气也没有。
“不知道，我不懂熏香。”
“不记得，没什么特别的。”
最后一个问题，施益丰私心里是觉得没有英莲美的，可如此回答甚是唐突，只得说，“我又没见过王昭君，自然不知道二人像不像。”
英莲失望地叹气，施益丰恨得只想像小时候一般掐她的脸。
又怪上了去甄家拜访的文人嘴碎。
昨日吃罢晚饭，有文人来甄府，知道不惊山人也在后，大加称赞他所绘的秦淮第一美人图，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英莲就上了心。
那秦淮第一美人是秦淮河畔挽香阁的花魁，施益丰路过秦淮时，曾受邀为花魁作画。
其实也不独是秦淮，每当他行至一地，各地的花魁都会来找他作画。
美人图他画了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自己都记不得了，此刻却被英莲如此追问细节，自是狼狈。
英莲似是没瞧见他的窘迫，还尽管问。
听了施益丰的回答，一时哀叹美人薄命流落风尘。一时又叹自己不是男子，那般钟林毓秀的人物，竟不得见。
旁的女子听到风尘中人，躲避都来不及，偏她倒是不忌讳。
英莲的好奇也并非没有缘故。
上一世她去过金陵，可也只被马六关在屋中，并未去城中好好逛过。
后来薛蟠打死了冯渊，她就跟着薛家一起上了京城。
薛家仆从皆是金陵人，不论是管事的，还是老妈妈们，每人都有一肚子十里秦淮的故事。
路上闲了，讲给小丫头们听。
英莲听说最厉害的头牌是不接客的，比大家小姐规矩还多。不光样貌绝美，还文采斐然，一般读书人都自愧不如，加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出入都是勋贵之家。
如薛家那样的家世，薛蟠竟一次也没能得见。
现在知道施益丰竟然给那头牌作过画，画画又不是能一蹴而就之事，必定接触过一段时间，这要英莲怎么能不好奇。
就这么一个满心好奇地问、一个浑身狼狈地躲，直到文诚来唤他们，两人才惊觉会场已经到了。
这次的斗香会是顾家主办的，地点设在顾家城外的山庄内，名唤云隐。
如名字一般，依山傍水，四周被轻纱般的薄雾轻轻缭绕。
施益丰指着那薄雾笑道，“我本以为斗香会，门口就会摆着个香炉，里面插满香，四处都是香火气，谁曾想这般雅致。”
文诚知道他是故意这般说，却也给逗笑了，“又不是去庙里拜菩萨。香道讲究闻香不见烟，顾小子最是讲究，施公子你今日怕是连一缕烟都见不到呢。”
山庄的大门以古木雕琢而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看竟是一个个香中故事。
顾府的家丁迎在门口，文诚一露面，不用自报姓名，家丁就笑着作揖，口中直呼，“文掌柜请。”
跨过门槛，一条由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深入，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翠竹，沿着小径前行，眼前豁然开朗，一池碧水映入眼帘，湖畔还建有一座精致的亭台。
家丁在前面带路，顺带介绍山庄内的情形，“后山的兰谷里全是我们东家从各地寻来的兰花，这个时节，建兰与墨兰开得最好。东家说了，今日每位进入复赛的客人，都可带走一盆兰花呢。”
“可有秋榜？”听他提起墨兰，英莲开口问道。
“自是有的。”
英莲心下欢喜，这秋榜又叫报喜墨，寓意着金榜题名。
不多几日严琼若就要下场参加秋闱，送他这个最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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