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深夜。
他陷在软乎乎的绒被中，整个人仿佛落在一团云朵上，周身毛孔都能感觉到身下的轻柔。指尖所及之处是柔软的毯子，他忍不住捏了捏——几百年前，他的床铺也是这样柔软舒适。
可惜……
意识到这里不是圣殿后，修闻缓缓起身，平静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卢西恩！”他喊。
对方说的那句话他在晕倒之前听得很清楚，这里是卢西恩的家。他一直以为对方没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才住在圣殿，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他发出的声音在屋子里有回响，这意味着这间屋子很大，可能还很空。卢西恩几乎没离开过圣殿，这个“家”没什么家具也很正常。
修闻没有得到回复，于是爬了出去，向周围慢慢摸索。
这一摸立即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单单一个床头柜就摆了许多东西，茶杯、碟子……甚至有画框。
不像卢西恩的简约风格。
修闻将画框捧在手心，轻轻抚摸外框。画框雕刻得极其精细，上面似乎是花叶图案，近闻还有股清淡的木香。中间是玻璃，下面应该有一张画。
不知道是人物画像还是其他什么画。
他把画框放回去，穿鞋沿着墙壁走动。
血族听力非常优秀，修闻也不例外，所以在失去双眼后，他依旧能很好地辨别方向。
修闻摸到门把手，不假思索地推开，朝外呼唤：“卢西恩？”
相同的话语回荡在耳边，看来前面是一条长廊。
面对陌生环境，他头一次产生了退缩的冲动。修闻感觉整个世界变了模样，自己仿佛是异物，完全没办法融入进去。
“卢西恩！”他变得焦虑，既不敢踏出门，又不想独自待在房间，只能一声声呼喊，期盼对方能够回应。可惜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他愈发难受，先前的嚣张乖戾全都没了踪影。
恐惧和不安涌上心头，让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坐在门口抱住腿，脑袋枕着膝盖放空。
就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孤独小狗。
“怎么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修闻一愣。
正当他惊讶时，身体已经被横着抱起，他猛地搂住对方的脖颈，死活不愿松手。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他把脸埋在卢西恩颈窝，闷声抱怨，“你去哪了！我叫了你很多次，可你不在……不要走，我不喜欢一个人。”
他已经感受过几百年的孤独与黑暗，再也不想体验那种感觉了。
卢西恩俯身，长发垂落在修闻耳边，缕缕发丝划过后者面颊。他在修闻额头落下亲吻，继而迈开长腿进入房间，抱着人躺到床上。
他枕着修闻的发顶，一下一下抚摸对方的背部，等怀中人情绪稳定后才将红衣神官和他的协定说出来。
当修闻听到自己以后只能住在这里时，嘴唇显而易见地白了：这意味着他不能每天见到卢西恩。
对方说这些话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告知。
修闻死活不答应，非要回圣殿跟神官们理论，可这哪里是能理论的？他一气之下掀了被子装死，无论卢西恩说什么都不再回话。
他蜷缩在被窝中生闷气，被角被突然掀开，光线顿时铺满他的侧脸，还没来得及躲避，冰冷的手指就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
一片柔软轻贴唇瓣，灵活的小蛇撬开齿缝一点点侵占领地，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开始蔓延。
修闻恍惚万分，愣怔许久后才环抱对方脖颈，仰脸贴紧，任由对方主动。他虔诚无比地亲吻对方，同时小心翼翼收敛尖牙，生怕将其划伤。
“喜欢你……”分开的一刹那一根银丝挂在两人唇间，修闻再次贴去，不停重复，“喜欢你。”
卢西恩笑了笑，问：“不生气了？”
“嗯。”修闻心满意足地趴在他怀里，嘴巴还贴着对方的脖子，极其不老实。
他其实心里都明白，这种事怨不得卢西恩，要怪就怪这个世道艰难，根本容不下异族的存在。
世界任何生灵都可以成为人类的食物，它们被捕捉，被灭种……人类很少为此忏悔，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有罪。可当某种生物以人类为食时，这种生物竟成了万恶的存在。
一点儿也不公平。
修闻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和人类一样，只是为了生存做出对的事情。人类为了争夺资源会挑起战争，会伤害其他生灵，那么血族为了生存而猎捕食物又怎样？
这不是和人类一样吗？这不是和其他生灵一样吗？
凭什么他就是恶？他不是！
更何况十几年间，除了报复那些要他性命的人，他根本没伤害过任何生物。
即便知道自己身处在病态扭曲的世界，修闻也没办法做出改变，他就像蝼蚁，随时可以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血族可以永生，但永生并不意味着能掌控一切。他也想反抗众人，但这样必然会出现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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