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知世间有洛水一境，却不知洛水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曾有仙人四处寻访，寻得的也不过是世界之边，沧海之尽。
洛水，许是只存于世人口中虚无的存在。
但当江挽真正抵达此处时，有些恍然。
她身形似是幽灵般透明，呼吸间气息湿冷，偶尔头疼欲裂。她不知晓自己为何还有记忆，也不知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
洛水，与她想象的不太相同。
江挽慢慢地往前走着。
四面光景呈现出一派幽蓝点萤的氛围，半空中浮动着星星点点淡蓝荧光。天上无日、无月，只余漫天璀璨星辰嵌于苍穹。前方是一条湛蓝清澈的河，河面微微泛起涟漪，倒映出细碎光芒。
这是洛河。
洛河之上，碧玉拱桥横跨，以琉璃铺桥，以玉石为栏。她拾级而上，四面便有无数纷飞的萤火环绕过来，夹杂着翩然而飞的彩蝶。
放眼望去，洛河曲曲绕绕，流经之地俱有良田、美池、屋舍。
被洛河环绕在中央的，是一棵拔地而起的树。
江挽怔愣了下，莫名的熟悉，鬼使神差地穿过了桥，走了过去。
藤蔓肆意地散落在周围，密密麻麻，错综复杂。
她试探性地唤了下：“树妖？”
脚下的藤蔓动了动。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小神女，我们又见面了。”
江挽霎时惊喜道：“真的是你？”
“你不是在幻虚林吗？怎么会在洛水？”
树妖沉默良久，枝叶轻轻颤了颤，一条藤蔓倏地从顶端垂落到她眼前。
“上来。”
她犹豫了下，伸手拽住藤蔓。
下一秒，整个人瞬间被扯了上去。
树妖枝干粗大，别说是坐了，就算躺在上面也是绰绰有余。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在这？”江挽期待地询问。
树妖叹了口气：“我本就已经死了。”
江挽：“……”
“那你……是灵息族的树？”
树妖沉默了几秒：“不是。”
“当日在幻虚林，幻象中你瞧见的小树苗，就是我。你出生之时，昭玉带你沐浴不息树福泽，恰逢彼时我奄奄一息，意外沾染到了一点，便又活了过来。”
“故此，我身上带有不息树的福泽，死后才归于洛水。”
江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猛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那我娘是不是也在这里？”
“灵息族的族人……都在这里吗？”
闻言，一阵风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一双苍老的双眸望向了远处。
它叹：“本该在的。”
“什么意思？”江挽问。
“洛水乃灵息、沧月二族的魂归之地，可千年前灵息一族祭出神魂封印神魔谷，他们的神魂便无法抵达洛水。”
“所以，你见不到他们。”
江挽安静了下去。
树妖又道：“不过，你有一人可以见到。”
“谁？”
“你的母亲，昭玉。”树妖慢慢说：“千年前，她以长生剑自戕，引出心头血，祭出神魂。神魔谷的灵息封印，有一半全部来自于她的神魂，另一半则是来自其余的灵息族人。”
“神界有人从封印之中抽出一缕魂息，放到了洛水滋养。”树妖道：“不出意外， 你可以在这里见到她。”
“不过，她的魂息很弱，能不能记起你，便看她自己了。”
它伸出一条藤蔓，指了一个方向。
江挽顺着藤蔓望去。
那是一处陋屋。
她默了默，询问道：“她能复生吗？”
“能。”树妖笃定道：“前提是，她不要再做傻事。复生也不过时间问题。”
“那需要多久？”
树妖想了想：“千年吧。”
“她千年前被放到此处，如今一千年过去，应当快了。”
江挽笑了：“真好。”
“好什么？”树妖觉得有些奇怪：“洛水内你只认识她了，她若是出去了不就没人陪你了吗？”
她叹了口气：“她可以出去陪我爹爹了，我爹爹也孤独了一千年。”
闻言，树妖沉默了。
“何况，洛水内，不是还有你吗？”江挽笑了笑，伸手拽住一根藤蔓，从上边滑了下去，随后对它挥了挥手：“树妖爷爷，我先走啦！”
一道极轻的回应响起：“嗯。”
江挽顺着它方才指的地方寻去。
陋屋的门紧紧闭着，四周空无一人，她试着唤了几声，无人回应。
四面寂静无声，唯有洛水河风轻轻拂过，清清凉凉，很是柔和。
江挽是在刚刚才来到洛水的，她并不知晓外界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也不知晓，这洛水境内，百年前来了个活人。
“小姑娘。”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江挽陡然转身。
“你怎么在这呀？是迷路了吗？”女子关切地看着她。
她愣了愣，摇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闻言，女子面露一丝疑惑，轻声询问：“你找谁呀？”
还不等江挽回答，女子又问：“你是来寻阿玉的吗？”
“她方才出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江挽愣愣地点头：“对……我是来找她的，请问你是？”
女子笑了，轻轻放下手中的菜篮：“我是她朋友，你唤我月凝便好。”
江挽霎时愣住。
月凝？
沧月圣女？
她一时有些恍惚，大脑迟钝了片刻。
是了，月凝能在此处并不奇怪。方才树妖说的是灵息族人到不了洛水，其中却并未提及沧月族。
洛水，亦是沧月族的魂归之地。
“怎么了？”月凝温声询问：“你认识阿玉？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江挽忽然有些想哭。
她没有想到，自己死这一次，来洛水一遭，能见着那千年之前的人物。
月凝瞧她一副要哭的模样，瞬间慌了，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道：“姑娘，我不是坏人，你不必担心，若是有什么麻烦与我说说便是，兴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江挽怔怔地看着她，摇摇头，轻声道：“我没有遇到麻烦。”
“我是扶楹，我来找我娘。”
月凝脸上神情瞬间僵住。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少女。
“你是……扶楹？”月凝迟疑着问，声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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