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士，你好。”
女人关上门走过来，在姜以清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态度友善地做起自我介绍。
“我是特调局H城分局二组的组长，倪彦。这是我的证件。”
姜以清知道她说得是真的，便只是意思意思地垂眼扫过，就问出了自己关注的点。
“特调局？”
倪彦收起证件，解释道：“就是特殊事件调查局，专门负责调查各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案件。”
“由于工作的性质敏感，所以目前没有对外公开，算是保密部门。这次的案件就被移交给我们处理了。”
姜以清听懂了，只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人间界千年的时光，灵气消失，众仙神不存，玄门凋敝，就连阴阳两界的通道都被关闭。
她借尸还魂后，看到了科技发展，通过网络知道大部分人早就已经不相信怪力乱神。
在官方的引导下，大家相信科学，相信人力，不会再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上。
没成想国家在私底下另有准备。
姜以清若有所思道：“特调局是什么时候设立的？”
倪彦深深看了她一眼，有问必答。
“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
思及近几十年灵气复苏，姜以清猜想，大抵国家敏锐察觉到情况开始发生转变了。
于是为了应对即将天翻地覆的局面，提前做出相应的安排。
倪彦拿出姜以清的笔录，推到她跟前。
“姜女士，你是玄门中人？”
姜以清：“算是吧。”
倪彦也没打算对这句并不准确的话追根究底，毕竟古老的传承那么多。
而且身怀绝技的人，大多脾气总是有些古怪。
她来这里，是想要跟对方寻求合作，可不是真来审问树敌的。
倪彦又详细问了些追踪过程中的情况。
知道对方是同道中人，姜以清直接全盘托出，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从直播给杨谷云算卦开始，到找到小楼中的所见所闻，毫无遗漏。
倪彦一边听一边记录，最后表示：
“那些人的身份和关系网，还有那辆车和那栋楼，包括建阳医院，我们都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哪怕对方再如何谨慎，做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何况涉及的人数众多，他们的调查总会有所收获。
姜以清点头，好奇地看着倪彦。
“你需要我的帮忙？”
不然怎么态度这么好，还给她说他们局里的安排。
倪彦笑道：“不瞒你说，暂时不需要。不过我看出姜女士你很擅长卜算之道，未来我们肯定会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所以先结个善缘，以后有事才好开口嘛。
谁让他们分局缺少擅长卜算的人才，尤其是算得准的人才呢。
姜以清也笑了。
她主动拿出手机，“那要加个好友吗？”
帮忙都是相互的，她没准也有需要特调局帮忙的时候呢。
在人界，能有官方的门路，很多事做起来总要方便许多。
倪彦：“当然要。”
两人友好地加上联系方式后，倪彦收拾东西起身。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不少时间，现在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姜以清却没有动作。
她抬头仔细打量倪彦的面容。
女人已经接近五十岁的年纪，脸上早就出现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因为阅历的增长而有种别样的从容魅力。
单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是将死之人。
迎着倪彦疑惑的目光，姜以清直白道：“你快死了。”
倪彦一顿，没有意外被她发现。
不如说，被一个精通相面术的人看出来，再正常不过。
“我知道。”
倪彦的神情平和，脸上没有对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和不甘。
这是她当初做出选择时就接受会有的结果。
姜以清的目光下移，似乎透过倪彦的身体，看到了其体内的东西。
“和它分开，你能多活几年。”
倪彦摇头，“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姜以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跟她离开。
*
下车到达酒店，姜以清跟倪彦告别。
看着车辆的背影逐渐远去，姜以清眼中情绪复杂。
她有想过千年的时间，玄门必然会没落，却没想到会没落至此。
曾经那么多的门派术法，煊赫鼎盛时，可以称得上百家争鸣。
到如今，一个官方部门的组长，竟然只能用折损寿数的方法获得力量。
以自身为容器，将厉鬼纳入体内，借此强行使用鬼物的力量。
可鬼物原本就是极阴之物，共处一室久了，人的健康和气运都会受到负面影响。
更遑论和满身怨气的厉鬼共生了。
这样确实能得到强大的力量，但如此行为的后果，短命都算是好命了。
没有当场暴毙要不就是自身功德无量，要不就是地底下还没有往生的老祖宗在使劲。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姜以清并不认同这种方式。
只是想到倪彦当时的处境，或者说官方当时的处境，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灵气复苏，鬼怪也因此能长留人世。
它们伤人杀人就能增长力量，人类压制它们的术法却大多失传。
一方只需要放纵沉沦就能为所欲为，一方几乎还在摸着石头过河从零开始。
何其不公平的境况。
偏偏上能够制衡此种境况的天道尚未彻底苏醒，下能够威慑魑魅魍魉的酆都鬼神也还在沉眠。
遭遇恶鬼肆虐的普通人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那种情形下，能用寿命换取到自保的力量，甚至是反杀鬼怪的力量，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别管短命不短命了，先把命留住才能再说以后。
姜以清知道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只是难免感到遗憾。
倪彦本来是刑警，抓捕过很多罪犯，救过很多人，做过很多好事，身上的功德金光本该闪闪发亮。
直到三十二岁那年，她眼睁睁看着厉鬼屠杀十几人却无能为力，侥幸存活后便义无反顾加入了特调局。
成为以身容鬼的实验对象。
一身功德荡然无存，九十一载的高寿不复。
倪彦的命途终点不再是寿终正寝。
她会在五十岁那年生机尽失，暴毙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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