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腐叶味钻进领口时，卜凡已经带着众人走到山谷入口。
雾霭像被揉碎的棉絮，在他们脚边打着旋儿，方才山巅那点微光不知何时沉了下去，只余谷底飘着若有若无的嗡鸣，像极了古寺里年久失修的铜钟，敲一下便震得人耳膜发疼。
"头儿，你觉不觉得这味儿......"赖瑶突然顿住脚步，剑尖挑起一缕雾丝，符纹在她指尖亮起又熄灭，"不对啊，咱们绕了三圈。"她转身指向后方，刚才走过的青石板路上，竟印着他们方才留下的鞋印，连赖雪裙角扫过的草叶折痕都分毫不差，"从进谷开始，每走百步就回到原点。"
紫菱的指尖泛起星芒，她闭着眼将神识探入雾中，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是命律幻境。"她突然睁眼，星芒在瞳孔里一闪而逝，"有人在拿时间和空间当线团搓，咱们每走一步，都在被往更深处拽。"
卜凡伸手接住一团雾，凉丝丝的触感里裹着极淡的血腥味——和玄无消散时的腥甜如出一辙。
他把断链核心往胸口按了按，金芒透过衣襟在皮肤上烙出暖印，面上却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那正好，省得咱们找路。"他偏头冲赖雪挤眉，"你听那些嗡嗡声，像不像玄无那老东西被掐着脖子说话？"
赖雪正垂眸用玉簪挑开一缕雾，闻言指尖微顿。
她耳力本就比常人敏锐三分，这才注意到那嗡鸣里竟藏着叠叠重重的人声，低哑的、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全都在重复同一句话："命运不可逆......不可逆......"
"小心！"紫菱突然拽住赖瑶后领往后一拉。
一道黑影如利箭从雾里窜出，直取卜凡咽喉。
那影子穿的是百年前的玄色法袍，衣摆处还绣着已经失传的云雷纹——正是玄无长老生前最爱的款式。
可它的脸被雾霭泡得肿胀，眼珠像两颗泡发的葡萄，滴溜溜转着直往下淌黏液。
赖瑶骂了句"阴魂不散"，反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三张封印符。
符纸在她掌心腾起烈焰，她手腕一旋，三张符呈三角之势钉在黑影四周。
黑影撞在符阵上发出刺啦声响，身上腾起青烟，却仍伸着枯枝似的手指往卜凡心口抓："命运不可逆......不可逆......"
卜凡没躲。
他盯着黑影指尖渗出的命律金线——和之前黑袍人身上的如出一辙，连缠绕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断链核心在他胸口发烫，他甚至能听见金线崩断的脆响，像极了琴弦被利刃割断时的颤音。
"借你点力。"他低笑一声，掌心翻出骨牌。
骨牌表面的金纹突然活过来，如游蛇般窜入黑影额头。
黑影的动作猛地一滞，空洞的眼眶里竟泛起惊恐——那是活人才能有的情绪。
"咔。"
脆响比山风还轻。
黑影的身体从额头开始崩解，先碎成星点荧光，再散成一缕扭曲的命律残丝。
赖雪早有准备，玉簪尖一点，残丝便被收进她随身携带的青玉瓶里。
瓶口飘出几缕白雾，正是方才萦绕在山谷里的诡异嗡鸣。
"是'宿主'的监视者。"赖雪晃了晃玉瓶，残丝在瓶中挣扎着想要穿透瓶壁，却被她以法力按得贴在瓶底，"他们在每个幻境节点都埋了耳目，咱们的位置、甚至刚才的对话，怕是都被传回去了。"
卜凡摸了摸下巴，断链核心的热度顺着皮肤往四肢百骸钻。
他能感觉到袖管里那根极细的黑线又动了动，这次不是往心脏，倒像是在顺着血脉往指尖跑——像是在回应什么。
"那正好。"他突然咧嘴笑了，金纹在眼底流转如星河，"让他们知道咱们来了，省得藏着掖着麻烦。"他转头看向紫菱，"能破这幻境么？"
紫菱指尖的星芒更盛了些，她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古碑残垣，忽然伸手拽住卜凡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破是能破......但你体内那根黑线......"
卜凡的笑僵了一瞬。
他早察觉到那黑线的存在，只是没说——从玄无的尘埃钻进袖管开始，它就像根细细的针，扎在血脉里又痒又疼。
可此刻被紫菱点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黑线的走向竟和断链核心的热流完全重合，像是两条绳子在他体内打着结。
"头儿？"赖瑶的声音带着担忧。
卜凡迅速收起表情，反手拍了拍紫菱手背："小问题。"他指了指赖雪手里的青玉瓶，"先看看这残丝能捣鼓出什么。"
赖雪低头凝视瓶中残丝，玉簪在瓶口划出一道银芒。
残丝突然剧烈扭动，在瓶壁上撞出细密的裂纹，却在触及银芒的瞬间安静下来，像被驯服的蛇般盘成一团。
她的指尖泛起淡青色的命律纹路——那是只有精通命律之道的修士才能激发的天赋。
"有戏。"卜凡眼尖地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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