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效率筛选’的必要牺牲。”中心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说，他的手环显示“连续工作96小时”，声音里带着机械的冷漠，“只有淘汰掉无法适应无眠的个体，才能让文明整体进化。我们正在研发新一代神经修复液，未来的发病率会降到10%以下。”
林夏试着与一位“资深无眠者”交流，对方是位80岁的老者，曾参与过永醒星的“抗眠基因编辑”项目。他的眼睛虽然有神，却像蒙着一层薄雾，说话时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卡顿，仿佛大脑在检索丢失的信息。
“年轻时，我也觉得睡眠是浪费。”老者的语速难得地慢了下来，目光飘向窗外两颗永恒的恒星，“可现在……我常常想起童年时的梦。梦里有会飞的鱼，有会唱歌的石头，有不存在的颜色……那些混乱的、不合逻辑的画面，其实给了我很多创造的灵感。现在的孩子们，连梦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有长着翅膀的鲸鱼，有漂浮的岛屿，有在星空中游泳的人。“这是我小时候梦到的，”老者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又被警惕取代，“别告诉别人，这是‘低效的证据’，会被记录在档案里。”
离开前，他们参观了永醒星的“时间纪念碑”，碑体是一座巨大的沙漏，却没有沙子，只有无数个跳动的光点，每个光点代表一个族人的生命时间。碑上刻着他们的文明口号：“生命的长度有限，但我们可以拒绝让黑暗吞噬它的宽度。”
星轨号驶离永醒星时，下方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像一颗永不疲倦的星辰。小张在日志里画下那座没有沙子的沙漏和孩子们颤抖的画笔，旁边写着：“他们不需要睡眠，却也失去了梦境的馈赠。睡眠从来不是浪费，它是大脑整理记忆的车间，是创造力萌芽的土壤，是灵魂喘息的港湾。永醒星用极致的清醒证明，文明的进步不能只靠时间的堆砌，那些在黑暗中悄然发生的蜕变——梦境的启示，潜意识的沉淀，直觉的闪光——同样是进化不可或缺的养分。”
林夏望着感应水晶上亮金色的光晕，突然觉得有些刺眼。她想起地球上的夜晚，人们在睡眠中修复身体，在梦境中探索未知，在寂静中与自己对话——那些被永醒星摒弃的“黑暗时光”，其实藏着生命最温柔的智慧。
星轨号的引擎声与永醒星的永昼渐渐拉开距离，前方的星图上，新的坐标正在闪烁。林夏的心中多了一份对“停顿”的珍视——有时候，停下脚步不是退缩，沉睡也不是懦弱，就像昼夜交替才能孕育生命，清醒与休眠的平衡，才是文明最健康的节奏。或许宇宙的法则本就如此：有光的地方需要有影，奔跑的路上需要休息，连最强大的文明，也该给灵魂留一点做梦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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