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梦蝶的镊子悬在周云帆渗血的肩头，消毒酒精在玻璃瓶里晃出细密的涟漪。
林组长的皮靴碾过满地狼藉的纱布，牡丹花纹的阴影随着怀表链条的晃动，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烙下一串跳动的光斑。
"三小时前，破译科在租界电台截获的密电里——"林组长将评估报告拍在染血的器械台上，镀金怀表突然倒转着滑进祁梦蝶的掌心，"提到了这种新型追踪剂的分子式。"
祁梦蝶的睫毛轻颤。
怀表背面残留的体温灼烧着掌纹，秒针跳动的节奏与昨夜钟楼变调的音符完美契合。
当她的指甲划过表盘边缘的细微划痕时，记忆宫殿深处突然迸发出金属相撞的脆响——那是周云帆昨夜替她挡下流弹时，子弹穿透怀表镜面的声音。
"故意让敌人截获假情报的战术评估，甲等。"林组长的教鞭突然挑起祁梦蝶垂落的发丝，冷硬的声线里裂开一丝暖意，"能在四十八小时内诱导敌方破译专家建立错误模型，这些年新人里你是头一个。"
窗外传来器械坠地的哐当声。
几个趴在通风口偷听的学员踉跄着栽进花圃，沾满泥污的手指还死死扒着窗沿。
祁梦蝶的余光瞥见赵教官抽搐的嘴角——这位以严苛着称的教官，此刻正用镀铬教鞭将写着"关系户"的匿名信戳进碎纸机。
周云帆忽然闷哼一声。
染血的绷带从他膝头滑落，露出泛着青紫的旧伤疤，那些蜿蜒的痕迹像极了沙盘上霞飞路的街巷图。
祁云蝶的镊子尖微不可察地偏移半寸，蘸着碘酒的棉球精准堵住他欲开口的薄唇。
"但体能考核的攀岩记录——"林组长话锋陡转，指尖叩击着评估报告上的墨渍，"比周教官保持的纪录快了两秒。"
靶场方向突然传来训练弹炸响的轰鸣。
祁梦蝶握着手术剪的手腕纹丝不动，刀锋擦着周云帆颈侧易容胶卷起的位置掠过，削落半片枯叶。
叶片坠入酒精灯的瞬间，她听见身后档案柜的暗格里传出胶卷转动声。
"报告里漏算了风速变量。"周云帆染血的喉结滚动，沙哑的声线惊起屏风上栖息的飞蛾，"1933年南京特别训练营教材第217页，攀岩项目的校正系数......"
他的话被剧烈的咳嗽震碎在消毒水气息里。
祁梦蝶的瞳孔骤然收缩——飞溅在纱布上的血珠并非暗红，而是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昨夜在血色巷口闻到的雪松香突然复苏，混着他军装领口的樟脑丸气味，在鼻腔深处绞成带着铁锈味的疑团。
林组长的怀表链条突然发出特定频率的震颤。
祁梦蝶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强行压制的记忆碎片如潮水漫过警戒线——三日前食堂餐盘摆成的摩斯密码、上周档案室消失的磺胺类药物记录、此刻正在周云帆伤口蠕动的靛蓝色血珠......
"明日辰时，法租界圣母院路的联络点。"林组长将铜制门禁卡拍在染血的手术台上，牡丹花纹的阴影恰好遮住周云帆痉挛的手指，"由你们负责情报交接。"
走廊的脚步声渐远时，祁梦蝶的镊子尖突然刺破周云帆后颈的皮肤。
暗红色的易容胶下，一抹青黑色正顺着血管脉络蔓延。
她想起昨夜攀岩墙带电岩钉爆出的蓝紫色火花，那些跳跃的光斑与此刻他瞳孔里颤动的幽光如出一辙。
"磺胺过敏的症状不包括瞳孔扩散。"她的手术刀尖挑起他领口第二颗银纽扣，"今早替您更衣时，这枚纽扣的缝线还是顺时针走向。"
周云帆染血的手掌突然覆上她握着刀柄的指尖。
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蘸着血迹在器械台画出残缺的等高线图。
当窗外飘进教堂晚祷的钟声时，祁梦蝶的瞳孔里倒映出他苍白的唇语：电磁干扰会加速毒素扩散。
消毒柜的玻璃门突然炸裂。
祁梦蝶本能地扑向药品架，后颈却被周云帆掌心的冷汗浸透。
他军装下绷紧的肌肉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温热的鼻息掠过她耳后时，带着某种草药焚烧后的苦涩余韵。
"别碰第三层......"他的声音随着体温急速流失，"那些葡萄糖......"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金属推车滚动的声响。
祁梦蝶的指尖擦过药品架边缘，在触到某瓶标签被化学试剂灼穿的药瓶时，记忆宫殿轰然洞开——上周被焚毁的医疗档案第43页，潦草的字迹记载着某个被红笔圈住的代号：蓝尾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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