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水汽在钨丝灯泡下蒸腾成扭曲的轨迹，祁梦蝶将七支试管插入木架时，玻璃壁上的雨珠正沿着三天前的记忆轨迹滑落。
周云帆撕开袖口衬里的动作带起一缕硝烟味，胶卷在显影液里舒展成锁芯的三维剖面图。
"西南角第三枚齿轮。"祁梦蝶的指尖悬停在解剖图上方三厘米处，"磨损痕迹比昨日记忆加深了0.02毫米。"她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像有支钢笔在颅骨内侧书写密码。
周云帆将放大镜推至眉骨，镜片边缘泛起虹膜特有的灰蓝色："锁芯旋转轨迹与君子兰移动方向呈37度夹角。"他左手无意识抚上后颈，那里还残留着易容胶的灼烧感。
暗红色结晶在酒精灯下析出棱形光斑，映得他眼尾细纹如加密电报的波纹线。
当老式座钟敲响第十一声时，祁梦蝶突然抓起镊子夹起第三片土壤样本。
显微镜载物台映出她瞳孔里翻涌的记忆图景——七日前档案室那盆枯死的白海棠，根系缠绕的腐殖质正与眼前样本的菌丝走向完美重叠。
"大帅书房！"两人异口同声。
祁梦蝶的珍珠披肩滑落在桐木地板上，二十三颗南洋珠滚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周云帆扯开领扣时，锁骨处尚未愈合的易容伤口渗出血珠，在电文草图上晕染成参谋部大楼的平面图。
暗杀时刻在祁梦蝶指尖跳跃。
她蘸着咖啡在玻璃台面上演算："通风系统每四十七分钟循环一次，毒剂扩散峰值出现在..."突然噤声，因为周云帆的掌心正覆盖她颤抖的手背。
体温透过枪茧传来，将三日来二百零九次推演误差尽数熨平。
当座钟齿轮咬住凌晨三点的刻度，祁梦蝶忽然抓起周云帆的怀表链。
银链在她腕间缠绕三圈半，表盘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剪影："后天申时三刻，参谋部机要会议厅，毒剂会混入暖风管道。"
周云帆的拇指抚过她眼下的乌青，那里还残留着记忆过载的灼痛。
他解开第二颗衬衣纽扣，露出锁骨下方新月形伤疤——三年前易容失败留下的印记。"误差率？"
"0.05%。"祁梦蝶的睫毛扫过他喉结，数着他脉搏里跳动的秒针，"足够让毒剂在七位将军起身前抵达通风口。"
欢呼声撞碎了满室阴云。
祁梦蝶转身时发梢扫落案头钢笔，墨迹在电报纸上洇开成并蒂海棠。
周云帆接住她踉跄的身形，军装前襟的铜扣硌着她锁骨，却在相拥瞬间化作滚烫的烙印。
窗外雨丝突然斜斜劈入窗缝，在他们交握的掌纹间汇成加密的摩尔斯电码。
木质楼梯突然传来十三阶特有的吱呀声。
孙调查员握着手电筒站在玄关，光束扫过满地狼藉时微微颤抖。
他的中山装左襟别着褪色的蓝丝带——那是三年前殉职搭档的遗物。
"东北虎行动组当年..."孙调查员的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手电光斑停在祁梦蝶来不及收起的珍珠披肩上。
那些南洋珠此刻正倒映着七种土壤样本的菌丝纹路，恰似他记忆中某个雪夜被血染红的冰晶。
周云帆向前半步挡住祁梦蝶，袖口暗袋里的刀片已滑至指尖。
却见孙调查员突然扯开领带，从怀表夹层抽出发皱的胶卷："三年前毒剂实验室的通风管设计图。"
暗房里突然响起发报机的滴答声。
祁梦蝶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分明记得半小时前已将频率旋钮调至静默档。
周云帆的军靴碾过满地图纸，鞋跟与地板摩擦出三短三长的震动。
当孙调查员的手枪上膛声与电报机蜂鸣同时炸响时，祁梦蝶正将最后一片显影相纸浸入药液。
相纸上缓缓浮现的，是敌特组织最新密电的波长图谱，而那截染血绷带此刻正在化学试剂中显露出完整的呼号编码。
"他们的反击会比黎明早到两个时辰。"周云帆撕开右臂绷带，旧伤口涌出的鲜血滴在电报密码本上，恰好覆盖某个即将失效的密码组。
祁梦蝶的珍珠耳坠突然坠地，在满地狼藉中滚向暗房角落——那里有块地板的灰尘分布，与三小时前的记忆出现了0.8毫米的偏差。
孙调查员的手枪最终指向窗外树影。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成1911年的黄铜密码筒形状，当年他就是用这个容器传递了人生最后一份真实情报。
此刻他的瞳孔里跳动着祁梦蝶正在破译的波长数值，那些数字竟与他搭档临终前用血写在雪地上的痕迹完全吻合。
当第一缕晨光切开雾霭时，周云帆的袖口已缝入微型胶卷。
祁梦蝶正将七种土壤样本封入刻着海棠花纹的锡罐，罐底暗格里藏着半枚带齿痕的子弹——那是昨夜孙调查员突然塞给她的，弹头上的锈迹与三年前某次任务现场采集的霉菌样本呈现相同的放射状裂纹。
发报机突然自动吐出一截纸带，空白处每隔三厘米就有个针孔。
祁梦蝶的指尖抚过那些细微的凹陷，记忆宫殿里立刻浮现出上周截获的敌特密电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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