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杜斯年已经跟随六皇子在朝堂上与二皇子党派争裾多年。
连远去弗洲的杜玉丰也已经步步升迁，因着治理蝗灾有功，即将调往京城。
二皇子与六皇子，也还是没能争出个高下。
二皇子府
“必先，你说我这六弟最近和那江南富商走得这般近，是否有了新图谋？”
二皇子背手站于楼阁之上，远处正是皇城。
他身后一众门客俯首恭听，最前面的，正是当日与杜斯年交好过的陈必先。
舍弃颜面做事，果然让他心想事成。
如今常伴于二皇子身侧，大名鼎鼎的闲居先生谁人不知。
不过几年，他便成了二皇子身侧的红人之一。
此刻他抬起头，向二皇子悄声挪步，开口道，
“回殿下，依臣下拙见，以为这江南一带的富商如何与六皇子亲近，也不会对您造成影响，毕竟最近您与瑞景郡主的通信
十分愉快。”
他的话说完，眼见二皇子刚要松口气，又赶紧将话音一转说道，
“只是......”
此言一出，二皇子眉头一挑，侧目看向陈必先道，
“只是什么？”
陈必先趁热打铁，一口气说道，
“只是朝堂上，如今的新贵杜斯年正是六皇子的人，陛下向来不管朝堂上的皇子争斗，近期却重用六皇子的人，着实有些不对劲。”
陈必先说这话，确实不是出于对杜斯年的私人情怨，他并非是会因私情而影响正事的性格。
即使想要杜斯年过得不那么通顺，也不会误了正事，拿前途命脉去赌。
这番思虑，是真的担心皇帝内心已经有了决断，且这决断还是不利于他们的一方。
二皇子听到陈必先的提醒，眉心微皱，胸腔中的滞气不得通畅。
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
“我听说，弗洲升上来的那个杜玉丰，和杜斯年关系匪浅？”
陈必先回答道，
“回殿下，杜玉丰与杜斯年不仅是同乡，听说当初其来京城，也是寄居于杜斯年家中，二人私交想来也是很好的。”
闻言，二皇子似是心中有了什么想法，又是许久，他略过陈必先，对身后道，
“去将木将军请来”
话毕，之间不知何处现一黑衣人，对二皇子行礼道，
“是”
随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边，六皇子府
杜斯年和六皇子安坐在厅堂之内，堂外，已经是风华少年的程简正带着松哥儿在花丛中嬉闹。
六皇子看着他们，不由感叹道，
“帝王之家，兄弟阋墙，百姓之家，纵非血缘牵绊，也可相安无事，互相关照。”
他叹了口气道，
“有时我真的不知道，生于帝王家，究竟是好是坏了。”
杜斯年看着园中两个孩子，又看向六皇子，却道，
“世间温情，可遇不可得，殿下看到的一切皆是表象，帝王之忧愁，天下共济，可百姓的愁绪加起来万千，又有谁会一一解决呢?”
"您如今是高贵的六皇子殿下，已经拥有许多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就请您不要再发表此类哀怨之词，臣冒昧犯上，且问殿下，是否愿意抛却如今高贵的身份，去纵情四海呢？"
六皇子沉默，但不悦的情绪也十分明显。
杜斯年耐心说道，
“殿下，或许您觉得我要求您连偶尔一丝哀怨的情绪都不能有，实在苛刻。”
六皇子闻言不做回应，像是默许，杜斯年继续说道，
“您身居高位，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上位者的一句话，对于下层人会有多大的影响。”
“古秦，太子涅荣宠爱太子妃瑶月，看到瑶月对着残花哀怜，也与其同悲。”
“此事传出，一开始是有许多人赞颂太子与太子妃鸳鸯情笃，但渐渐便有人为了讨太子欢心，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从南方设法将百花运来，其中花匠百余名，花草不计其数，耗费金银万两，只为博上位者一笑。”
六皇子的面容已经沉下，心中再次恢复冷静。
“涅荣的结局殿下想必是清楚的，他登基后的十年里，重用小人，排斥直臣，在位仅仅十年，古秦就失去三十城，快速落寞，直至彻底灭亡。”
“臣以此举例，是想提醒殿下不要有侥幸心理，那涅荣在为太子期间，也作出了不少政绩，可是一次次的称心的讨好是会吞噬人心的，直至其本性全无，为帝者，无情为上。”
语毕，六皇子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再睁眼，唇角扯起，笑着对杜斯年说道，
“没想到本殿下竟需要被你来教导，虽不想承认，可是这几年我确实和你学到了许多，从前我不懂什么叫亦师亦友，如今看来，我未来并不孤独。”
“是吧，杜夫子！”
这声“杜夫子”刚一出，杜斯年就立刻丝滑下跪，叩首道，
“殿下息怒，臣不敢。”
六皇子看着下首臣服之人，笑得更加抒怀，
“你有何不敢，前世今生加起来，你也够当我老师的岁数了。”
闻言杜斯年不敢动，只更加低伏。
六皇子看他的模样，不由感叹，
“有了你，确实是我之幸。”
肺腑之言，六皇子不再端着皇子的架子，他知道杜斯年很聪明，不会越矩，也没有不臣之心。
可这，反倒让他又爱又恨。
古往今来，多少能臣健将，都是因为皇帝的忌惮而不得善终。
上位者爱才，却更爱贤。
他们想要能者助力，可又怕被超越，被夺权，高处看得远，可同时摔下也更惨。
抬头看，是远山。
低头看，是深渊。
伴君如伴虎，能者伴驾则更甚。
大多数人都在赌，他们怕天子之怒，可更怕自己的才华无处施展。
杜斯年也在赌，但六皇子此刻不得不承认，他赌对了。
六皇子俯身，将杜斯年扶起，再次对他说，
“杜斯年，你很聪明。”
“这一次，你选对了。”上一次可没选对~
他看着杜斯年，为其拍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道，
“只管尽你全力，若我登基，会赐你一枚免死金牌，日后保你全家性命。”
杜斯年听到六皇子的话，心中明了，再次跪拜。
这一次六皇子并未再将他扶起，杜斯年却无比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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