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借大人吉言了。”柳无依看见灯飘远了，起身拍了拍裙上的草屑：“咱们回吧。”
简短的两个字没有说服力，澹台迦南又补充道：“年后，澹台三会去一趟杭州府，调查柳家私贩盐引一案。”
柳无依惊喜地扭过头，扑进澹台迦南的怀里，仰头看着他，迎着光，点点碎金铺进她眼底，杏眼晶莹剔透。
“真的吗？大人您真好，虽然您是可怜我才这么说，我也很开心。”
澹台迦南摸摸她的头顶，叫她不要妄自菲薄：“不是，我早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将近年关，便留澹台三过个年。”
“大人，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因着是在外面，柳无依只抱了一下就松手了，只双手拽着澹台迦南的袖子，面上是难掩的开怀，离多年夙愿达成，又近了一步。
心中微弱的希望，添上了新的燃料，又能烧上很久，她想为家人翻案的那天不再是遥不可及了。
澹台迦南到嘴边的那句‘生辰快乐’又咽了回去，这件事是他想为她做的，并不是什么生辰礼物，也不是可怜她的安慰。
柳无依坐进马车里，心情愉快地盘点着自己今日的收获。
快要离开东市时，澹台迦南突然叫停了马车，同柳无依说了句稍等就下车了。
柳无依疑惑看着他的背影，乖乖应了，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做了些什么。
回到府里，柳无依一眼就看见，院里最遒劲的那棵树上，挂了盏双层琉璃美人灯，屋里的丫鬟远远看着那盏灯，窃窃私语着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澹台迦南：“东市那盏？”
澹台迦南点头。
“大人方才下车就是为了买它回来？”柳无依问。
澹台迦南还没来得及回答，丫鬟们看见柳无依回来，齐齐上前行礼，然后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对着琉璃灯指指点点，聊起来没完没了。
丫鬟们簇拥着柳无依回到屋里，正要伺候她洗漱。
澹台迦南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道：“都下去吧。”
柳无依对丫鬟们点点头，几人停了手上的动作，转身往外走，行至门边停了停，对着澹台迦南行礼后出了屋。
门被轻轻带上，屋里只剩下柳无依和澹台迦南两人。
柳无依伸手拆下发髻上的最后一根金钗，才起身往外间走去。
“大人……”
话还没出口，她便愣住了，澹台迦南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圆桌上，走到她面前来。
手被牵起，柳无依顺着力道往前走，在圆桌旁坐下，澹台迦南挨着她落座，那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就摆在她面前。
柳无依看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方木匣，推至自己面前，柔声道：“玉娘，生辰快乐。”
柳无依鼻头一酸，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无措地低头，泪珠啪嗒一声掉进碗里。
澹台迦南忙拿帕子给她擦，柳无依顺势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闷在他怀里问：“大人，你怎么待我…呜呜呜。”这么好。
话说到一半，柳无依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自八岁失去爹娘亲族后进入教坊司，所有人都在教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抢，去等价交换。
否则你的声音就会被人忽视，渐渐的人也会落进泥里，遭人践踏。
这一度让在所有人宠爱里长大的柳无依无所适从，可她知道哭也没人哄了。
现在大人告诉她，为柳家翻案是他想为她做的，并非她强求来的。
那美人灯是她多看了两眼就可以得到的。
过生辰也是有人会为她端来一碗寿面，同她道生辰快乐，再送上一件正式的生辰礼物。
澹台迦南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她。
可他越是安慰她，柳无依的眼泪流得越凶，她想问，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却哽咽着开不了口。
心底无尽的委屈化作眼泪和呜咽，通通都倒给了这个愿意宠着她护着她的男人。
委屈和眼泪是被爱者的特权，柳无依在澹台迦南身上感受到了这份无条件的爱。
柳无依终于能够理解花容姐姐为什么要为了书生闭门谢客，又为什么知晓对方变心，仍然哭干眼泪地苦等。
为的就是这份来自他人的无条件的爱，即使是人心易变，她也想要尝试挽留。
柳无依也想要试试，她的好运会不会让她留住这份无条件的爱。
澹台迦南见她哭声渐歇，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露出柳无依那张哭花了的脸。
澹台迦南换了三条帕子，才将这只哭得可怜兮兮的小猫擦干净。
“往后每年都会陪你逛东市，吃元宵，放灯，给你过生辰。”
“玉娘想要什么都可以说给我听，不必迂回婉转。”
柳无依吸了吸鼻子，点头应了。
“吃面吧。”
柳无依吃了口面，说：“好吃。”
澹台迦南揉了揉她的头顶。
面的分量不多，柳无依两口就吃完了，她伸手打开匣子，露出里面一对满绿的翡翠玉镯。
她拿了一支镯子戴上，清透莹润的一抹绿环绕在细白的腕间，更显相得益彰，活像是一泓绿水般灵动。
柳无依赞叹道：“大人送的镯子可真好看。”
澹台迦南：“你喜欢就好。”
柳无依将手递到澹台迦南眼前，望着他：“大人瞧瞧，我戴着好看吗？”
“好看。”
“那大人说是人好看，还是镯子好看？”
澹台迦南失笑，这会儿又有心思调笑他了，伸手捏捏柳无依的脸，哄她道：“玉娘好看。”
柳无依唇角牵起一抹笑来，她将镯子取了放回匣子里。
“不早了，洗漱歇息吧。”
澹台迦南点头，便要起身去屋外唤丫鬟进来。
柳无依伸手拉住他的袖摆：“玉娘想要大人帮我。”
澹台迦南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她，柳无依仰头看他，清凌凌的杏眼里只有对他回答的笃定。
柳无依刷牙净面后，将衣衫褪去，挂在屏风上，然后踩着脚蹬坐进浴桶中。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柳无依下意识往水下沉了沉，偏头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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