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才十余年，他竟然已经连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失去了。他的背不再挺拔，他的步伐不再稳健。望着昏暗灯光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傅青纾眼睛里隐约有些光亮。
绿萝张大着眼睛看着傅青纾，并不理解他们家姑娘为何看一个人走路，会看的眼里冒泪光。是侯爷走路太难看了吗？嗯，倒也确实有点难看，背弯弯的，走路还有些虚浮，还慢。
“绿萝，去把院门关上，今晚不再见客。”傅青纾突然出声吩咐。绿萝只好照做，虽然她也不理解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客人上门呢？
晚间休息的时候，傅青纾在床上躺了片刻，最终还是起来，推开了窗。
窗外蝉鸣蛙声不间断，如水的月光照在院子里，树影花影横斜逸出的映在地上，恍若一片水影。傅青纾靠在窗棂上，静听夜的声音，却也只有夜的声音。
已经两天了。
傅青纾回到京兆已经两天了。
在临夏城那么多年的边关驻守，她也从未觉得时光难熬，但此刻，她是真的有些熬不住了。加之下午在净因寺和林正礼的那番对话，越发的让她难受不已。她越想越烦，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巨石，快喘不过气来了。
“扑棱”一声，惊得傅青纾猛然抬头，却是院子里的梨树上飞起了一只野鸟。也不知为何，当知道那唯一的一声巨大动静是一只野鸟发出的，傅青纾心中的这口浊气好似突然就一泻而出。她苦笑一声，关上了窗户。
结果都这般明朗了，她心里竟然还在隐隐的期待这什么。
次日，傅青纾独自去了帝陵。
当初江雁行死后，傅青纾命人将其棺椁送回了京兆，并上书赵元佑，江雁行乃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当以赐以厚葬，同时奉上牺牲士兵的名单，希望能让这些守家为国的烈士们享受一次国士厚葬大典的礼仪，并且厚待他们的家人。赵元佑允了，赐他们陪葬帝陵，并举行了国士大典。
故而，江雁行的墓碑在帝陵。
沈哲今日当值回来，想起谷琴心有些想吃城南御街那家老字号梅肉果脯，回家路上时便绕了路，叫轿夫去了城南那家老字号。可是没想到老板刚刚秤好果脯，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还未踏出店门口，扑面而来的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气息，豆大的雨滴密密的落在地面，留下满地的深色水印。不消片刻，雨势渐大，雨帘密的连街对面都快看不清了，路面溅起一片白色水雾，除却扰人行程，换个角度看，倒也是挺美的景致。
路上有行人奔跑，似乎在赶路，也有人钻进了街道两边的店铺躲雨，沈哲所在的老字号店铺也一样。一些人钻进来还在咒骂着多变的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又有人附和，夏季京兆的天气一贯如此。
此时，一个大汉跑了进来，或许是因为淋雨时间长，浑身都湿透了。他便脱下上衣直接在店铺拧水，惹得店家一阵不快，言语上和那人起了冲突。不料那人脾气是个暴躁的，把人家的地板打湿了不算，还直接将衣物甩了起来，一边甩一边嚷。
不少水渍甩到了沈哲买的果脯包装上，他皱着眉头往门外挪了挪，抬眼间却看见一人牵着一马从隐隐从城门方向缓缓而来。看到这幕，不知为何他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他到处找不到傅青纾，便执拗的守在城门口，几日后，漫天下着如今日这般的瓢泼大雨，一身泥泞的傅青纾牵着她的马，穿过厚厚雨帘，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样。他何时见过这副模样的傅青纾，急忙奔过去，当即叫住了她。他叫了好几声，傅青纾才回过神来，见是他，努力的笑了笑，然后就直接的倒了下去。
想到这一幕的沈哲愣怔住了，呆呆的望着那一人一马慢慢走进。忽然他身后被人猛地一撞，连人带着手上的果脯包踉跄了好几步，最后倒在大雨中。
却是那个拧水的汉子和店家起了争执，最后还动了手脚，那汉子身强体壮，竟然将人家店家直接推向门口，不料却撞到了站在门口的沈哲。沈哲的轿夫们见自己家的大人被撞，一撸袖子就和人干起了架。
身后嘈杂纷纷，可沈哲都听不进去了。
他猛一抬头，就看见那一人一马在他面前站定，是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却又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以前的那张面孔也是面无表情，可目光中地难过是掩饰不住的。而今日的这张面孔，依旧是面无表情，可他再也不能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任何情绪了。
丰月楼相邻的两个房间，二人分别换了衣物，不约而同的出了门，来到了二楼的包间内。
包间布置的雅趣精致。
窗外的雨已经小了，依旧在滴滴答答的打着院落里的芭蕉和海棠，一席竹帘悬在窗棂上，遮住了雨，却掩不住窗外的绿意。竹帘前是一方大的罗汉床，铺着草席，草席中间摆放了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早已放好泡好的茶。墙上挂着诗意山水画，画下放置着半人高的造型奇特的树根，树根上摆放着雅致的摆件。包间中间的那张圆桌还在，上面放满了瓜果茶点。
几年不见，着丰月楼更气派了，不对，应该是整个京兆城内都显得更有活力生机了。
酒楼、珠宝、丝绸等等，以及路边的摊贩、接上表演才艺的戏班，比几年前是多了不少，去消费的人群也不少，这说明大家兜里都有余钱了。只有温饱解决尚有余钱，大家才会想着满足其他需求。
看来这几年，赵元佑推行的变法中，除了军制改革以外，其他方面也颇有成就。至少，她从临夏城这一路回来，就没有见到荒废的农庄和长草的稻田，基本上村村冒着炊烟，田田显现出丰收的迹象，人人面上带着笑容。就连路上遇到的行人，见到军队士兵也不会害怕的四处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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