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是韦氏的家生子，打小挑去当了护院。因为还算机灵，渐渐得了家主的信重。八年前，家主说有件差事交付于我，便隐去出身进了京。”
“在京这几年，小人换过许多身份，给人当过车把式，干过菜贩子，从前年起便在一家书局做事。”
楚翎点点头。怪不得这葛大海看着有几分斯文，原来是伪装的身份。
“你在京中这几年，都做些什么？”蒋士俊问。
葛大海答道：“收集各种消息，传给五爷。”
蒋士俊眯起眼：“你说的五爷，可是靖平侯府的庞五爷？”
“是……”
蒋士俊看了楚翎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心领神会。
这个葛大海就是个情报探子，而且看起来地位不低，应是居中联络之人。
“你都打听些什么消息？”
葛大海默了默，答道：“……东宫，主要是东宫的消息。”都到这份上了，他破罐子破摔，什么都说了，“每隔些日子，便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接头，告知关于东宫的消息。有的是宫人，有的是内侍，也有侍卫，还有打铁的摆摊的……”
楚翎默默听着，心中一痛。
原来那么早以前，大哥就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了。
“小人刚开始也是这样四处打探消息，五爷看我做得不错，后来便去书局做了联络人。公主可要名单？”
葛大海试探地看向她。
楚翎神情淡淡，蒋士俊便道：“你说，我派人去拿。”
葛大海却道：“你们进不去的，那书局里还有别人。”
“这么说，你要是不回去，会被人知道了？”
“当然。”葛大海小心翼翼看着他们，“名单我记得大部分，可以默下来。”
葛大海看了眼楚翎，点点头，让年轻人拿纸笔来。
葛大海浑身是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为了立功，只能忍着疼痛写。
不一会儿，一张纸便写得差不多了，他反复想了几遍，搁下笔，将纸张递过去：“小人记得这些，常来的基本都在了，还有一些不常来的记不太清，或有遗漏几个。”
蒋士俊接过来看了两眼，递给楚翎。
楚翎一个个翻看过去，眉头微微蹙起。
葛大海写的都是代号，她自然是不识的，但他还写了大致身份与样貌，却叫她心惊肉跳。
这些人身份都不高，却密密麻麻。她仿佛看到大哥一家人在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怪不得前世大嫂和谨儿会枉死，这么多眼线，便有那么一两个能接近，就能害人！
“这些人还在吗？”她问。
葛大海答道：“太子过世后，大部分不在了。有的自己走了，有的被换掉了。”
楚翎点点头，交还给蒋士俊。
蒋士俊明白她的意思。回头他再对一对，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免得伤到太子妃和小皇孙。
“除此之外呢？问仙居是怎么回事？”他接着问。
葛大海答道：“大槐寺的住持亦是眼线之一，大半年前，小人收到他献上来的香方，交给了五爷。过不多久，五爷问及香方之事，我便请了大槐寺住持到问仙居会面。”
“那净慧表面看着慈悲为怀，却是个利欲熏心之徒，我只稍稍透露身份，他便很快投诚，不但把香方交上来，还说了如何与毒药结合之法。”
“小人将这些原封不动交给五爷，然后……”
“然后什么？”蒋士俊追问。
葛大海小心翼翼看了眼楚翎，低声说：“然后五爷带小人去见了主子……”
终于说到这里了。
楚翎手指扣着杯盖，目光平静而森寒地盯着他：“主子是谁？”
“小人没见过他的样子。”葛大海不敢与她对视，低下头去，“见面的时候，中间隔着纱帘，小人只瞧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蒋士俊看了眼楚翎，追问：“你在哪里见的人？”
葛大海答道：“画舫上。”
楚翎嘴角轻轻一勾。真会找地方，画舫的话根本无法追查。
“不过……”葛大海主动接下去，“我虽没见过主子的样子，但能猜到他身份不简单。”
“哦？”
葛大海眼中闪过惧意，慢慢说下去：“他……他腰上戴着玉带，不小心露出来一次，上面有蟒纹……”
蟒纹玉带！亲王专属！
楚翎出奇地平静，继续问：“他年纪几何，记得声音吗？”
葛大海回道：“记得，听起来二十来岁，绝不超过三十。”
楚翎不再说话，蒋士俊也无话可说。
京城的亲王就那么几个，福王康王都是老头子，只有一个年轻人——信王！
很久以后，她轻轻开口：“所以，你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对吗？”
“是。”葛大海低着头，身子颤抖。
“那你也知道那些毒药用在谁身上了，是吗？”
葛大海咽了咽口水，回答：“原本不知，太子之死传出来，就知道了……”
楚翎点了点头，眼眶染上些许红色，看向他：“你应该很高兴吧？背后的主子居然是这么了不得的人物。”
葛大海低着头不敢说话。
楚翎心中被怒意填满，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发泄出来的时候，于是尽力冷静地思索。
葛大海供出来了，续上了这条线索。但她要怎么用，才能把这条线索变成铁证？孤证不立，仅靠他一个人证词是不够的。而且证人有反口的可能性，这葛大海并不值得信赖……
“旧事已了，你为何又要去买药？”楚翎接着问。
葛大海面露迟疑。
蒋士俊冷声喝道：“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有交代的？这个时候还要隐瞒，真不想活了吗？”
“没有！”葛大海心一横，猛然磕头，哀求道，“公主，小人回不去就活不了了！您要小人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求您救小人一命！”
楚翎看着他：“什么意思？”
葛大海抬起手，露出上臂内侧，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紫红色斑块。
这东西她都看眼熟了，面色一变，蒋士俊已经喊出声来：“毒？你中毒了？”
“是！”直到此时，葛大海终于露出了自己真正的命门，“小人服了毒的，必须定期服用解药，不然便会身死。公主，小人愿意为您效命，只求您给小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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