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淳望着她没入暗夜的残影，鎏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月牙白袖口渗出的血珠，在青砖上绽成狰狞的白莲。
暴雨将运河渡口浇成一片混沌，苏若璃的赤色披风在狂风中翻卷如残阳。
双刀劈开雨幕，逼得围拢的番子连退三步。
刀锋却在触及曹正淳腰间滴血的血滴子时猛然顿住。
芦苇荡中骤然探出二十架弩机，黑洞洞的箭口穿透雨帘，正对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妖女好手段。"
曹正淳踏着积水逼近，蟒纹靴底碾过教徒未干的血迹。
鎏金护甲上凝结的血痂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可惜再利的刀，也架不住千军万马。"
话音未落，苏若璃旋身腾空，双刀化作银虹直取咽喉。
曹正淳冷笑甩出九节软鞭，鞭梢倒刺如毒蛇缠住她手腕，猛地一扯。
她踉跄跌跪在地，还未起身，寒铁锁链已贯穿琵琶骨。
暴雨冲刷着她苍白的脸，发间银铃在雨中摇晃出破碎的呜咽。
绣春刀挑起她下颌，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苏若璃突然仰头大笑。
雨水混着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曹正淳蟒袍上绽开暗红的花：
"曹阉狗，你以为抓住我，白莲教就完了？真正的野火，早烧进你那座金丝牢笼里了！"
……
深秋的雨裹着冰碴砸在青石板上，囚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泥浆糊满苏若璃染血的裙裾。
她被沉重的铁链锁在粗粝木笼中，铁环硌进皮肉的痛楚，却不及沿途百姓目光带来的刺痛。
有人惊恐闪躲，有人怜悯垂泪，更有人往笼中投掷烂菜叶。
行至沧州城门，忽有白发老妪踉跄着冲破锦衣卫的阻拦，颤巍巍将个白面馒头塞进笼隙。
馒头表面还沾着露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曹正淳怒目圆睁，扬起蟒纹鞭就要抽打，却见笼中之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苏若璃对着老妪缓缓摇头，纤细的手指握住馒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掷出笼外。
馒头坠地的瞬间绽开裂纹，黑紫色汁液如毒蛇般蜿蜒而出，在青石板上腐蚀出狰狞的坑洼。
老妪突然剧烈咳嗽，猩红血迹溅落在馒头碎屑旁，浑浊的眼中却盛满释然的光。
……
霜降后的日头裹着冷意，午门广场的汉白玉泛着青灰。
苏若璃的长发如墨瀑垂落，在染血的台阶上拖出蜿蜒痕迹。
赤足踩过冰凉的石阶，铁链与汉白玉相撞的脆响惊飞檐角栖鸦，惊得观刑百姓不自觉后退半步。
朱厚熜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螭纹，望着阶下形容枯槁却仍挺直脊梁的女子。
恍惚间，半月前城墙上那抹猎猎燃烧的赤影与眼前人重叠。
他突然握紧腰间玉佩："白莲教总坛究竟在何处？"
苏若璃仰起头，干裂的唇角勾起笑意。
额间干涸的朱砂痣如同烙印，在冷日下泛着暗红的光："在你心里。"
她的声线嘶哑却清亮：“当苛政如猛虎，当百姓易子而食，白莲圣火便无处不在！"
朝臣们的惊呼声中，曹正淳蟒袍翻飞，九节钢鞭带着破空声抽在她背上。
血珠飞溅在朱红宫墙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苏若璃踉跄半步，却又稳稳站直，任由鲜血顺着衣摆浸透青砖。
暮色漫过紫禁城时，苏若璃被拖入诏狱最底层。
腐臭的稻草扎进伤口，她蜷缩在墙角，听着远处传来的刑具碰撞声。
忽然，头顶的砖石缝隙间漏下一缕月光，正落在她腕间那截断裂的银铃上，发出细碎而清冷的回响。
夜漏三更，诏狱深处铜壶滴漏声如催命符。
朱厚熜裹着玄色织金大氅踏下石阶，摇曳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扭曲成恶鬼模样。
与墙上倒悬的狼牙棒、烧红的烙铁在青砖墙上交织出狰狞图腾。
两名东厂番子无声推开牢门，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扑面而来，直冲脑髓。
苏若璃被粗大铁链吊在刑架中央，染血的襦裙碎片下，后背鞭痕深可见骨。
当朱厚熜龙纹皂靴碾过满地干涸的血痂时，她缓缓抬头，蓬乱发丝间
那抹黯淡的朱砂痣竟在幽光中泛起妖异的红。
"陛下亲临，是想看白莲教余孽如何苟延残喘？"沙哑声线裹着寒冰，字字如刀。
朱厚熜未答，指尖抚过锈迹斑斑的钉板，凸起的铁钉刺破绣着龙纹的袖口，渗出点点血珠：
"你说白莲圣火无处不在，可如今教众死伤殆尽，这火，也该灭了。"
"火生于木，祸发必克。"
苏若璃突然仰头大笑，铁链哗啦声响彻囚室，惊得头顶蛛网簌簌颤动。
"陛下可知为何白莲教千年不灭？因为苛政是柴，民怨是风！"
她猛地前倾，铁链绷直发出刺耳的铮鸣。
"看看这诏狱的霉斑，听听刑具上的哀嚎，再望望天下百姓不敢怒不敢言的双眼！"
话音未落，她忽然垂首，凌乱发丝间漏出一抹冷笑：
"杀了我可以，但我的血，会顺着这青砖缝隙，浇出更旺的野火！"
潮湿的地面上，她滴落的血珠正缓缓渗入砖缝，如同在绘制新的白莲图腾。
朱厚熜凝视着女子破碎的肩胛，玄色大氅扫过满地刑具的寒光。
转身时龙靴碾碎了半块带血的银铃残片。
牢门轰然闭合的闷响中，苏若璃顺着渗血的砖墙缓缓滑坐，染血的指尖在青砖上划出最后半朵白莲。
破晓时分，寒雾未散的午门已竖起三丈高杆。
苏若璃的首级在晨风里轻轻摇晃，猩红血珠顺着蟠龙旗杆蜿蜒而下，在青砖上凝结成暗紫色的痂。
乌鸦扑棱着翅膀啄食她散落的长发，每一次振翅都惊起细碎血沫，宛如飘落的暗红花瓣。
奉天殿内，朱厚熜将浸透血渍的诏书拍在蟠龙案上，震颤的力道震落案角鎏金香炉的香灰。
"凡白莲余孽，不分老幼，皆斩立决！"
他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惊得阶下百官齐刷刷伏地叩首。
曹正淳蟒袍翻飞着领命而出，转眼间，京城街巷尽是飞鱼服掠过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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