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哥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敲出最后一个数字时，窗外的菌群荧光图正褪去最后一抹青蓝。
他仰头饮尽杯中凉透的紫苏茶，喉结滚动间尝到几丝铁锈味——这才发现下唇被自己咬破了。
"顾大夫，这是你要的土壤微量元素报告。"陈技术员推门进来时，发梢还沾着夜露。
她怔怔望着办公桌上那座用土样瓶垒成的"金字塔"，最顶端的玻璃瓶里，几缕金线菌丝正在晨光中舒展成《黄帝内经》的篆体字样。
孙商人再见到顾长哥时，对方正蹲在村委会天井里熬药。
紫铜药罐咕嘟冒着泡，二十四种药材在滚水里翻涌成先天八卦的阵型。"这是我们新培育的食药两用菌。"顾长哥舀起一勺泛着珍珠母光泽的菌汤，"就像这剂'二十四节气汤'，不同菌群组合能调理..."
"我要的是盈利周期表，不是中医玄学！"孙商人用鳄鱼皮包拍散蒸腾的药雾。
公文包金扣突然"咔嗒"弹开，那份被退回三次的企划书飘落药罐，纸张瞬间吸饱了黄芪的甜香。
顾长哥不慌不忙地展开被浸透的文件。
奇迹般的，那些批判性的红批注正在菌丝作用下重组，墨迹游走成全新的市场分析图表。"请看这个，"他指着正在自主绘制的曲线，"当养生茶饮遇上生态农产品..."
谈判桌突然震动起来。
孙商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劳力士表面蒙上菌丝网络，表盘里的钻石刻度竟开始显示不同城市的消费指数。
助手们围拢过来时，顾长哥正将培养皿扣在合同上："这些发光菌遇到有机质会呈现购买力热力图——不如我们看看省城超市的货架？"
当菌丝在羊皮纸上蔓延出金色商圈时，窗外的梯田突然传来清越铃音。
陈技术员冲进来，脸颊绯红如初熟的覆盆子："菌丝代谢物检测...含有未知活性成分！"她挥动的报告单上，某个分子结构赫然与顾长哥昨夜咬破的血渍形状相似。
孙商人签完字才发现钢笔被菌丝缠成了判官笔样式。
他望着顾长哥布包上晃动的青铜铃铛，突然想起昨夜竞标会散场时，那个龙形雾气曾掠过自己发际——现在那里新生的黑发正散发着忍冬花香。
"下周的经销商大会..."顾长哥话音未落，村委会大喇叭突然刺啦作响。
电流杂音中隐约传来山涧回响，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擦着某种古老的青铜器皿。
（续接前文）
村委会的八仙桌上，周农产品经销商的金丝眼镜泛着冷光。
他屈指敲打合同的手势像在拨动算盘珠，袖口露出的瑞士军表每隔三分钟就发出清脆报时声。
"每斤菌菇压价两块钱？"顾长哥将沏好的葛根茶推过去，茶汤里悬浮的菌丝孢子突然聚成微型太极图，"周总尝过我们凌晨四点采的竹荪吗？"他掀开青瓷罐，清冽山泉气息裹挟着某种类似龙涎香的异香扑面而来。
周经销商喉结滚动，却用镀金钢笔在报价单上画叉："超市冷柜费涨了三十个百分点。"钢笔尖突然震颤着指向东南方，菌丝孢子竟在实木桌面上蚀刻出省城生鲜物流图，"您看这里，"顾长哥指尖轻点某处光斑，"三天前刚通车的城际冷链专线。"
窗外传来菌棒破裂的脆响。
陈技术员攥着检测报告的手微微发白，她看见周经销商的影子在玻璃窗上扭曲成饕餮纹——这是菌群应激反应的表现。
顾长哥忽然将合同浸入茶汤，墨迹遇水重组成立体供销链模型，二十四节气在菌丝网络间流转生辉。
"当季鲜货加养生干货的组合拳。"顾长哥转动茶盏，菌丝在杯底编织出不同城市的消费画像，"周总应该比我清楚，白领阶层愿意为'看得见的有机'多付多少溢价。"
周经销商掏出手帕擦汗时，帕角绣的貔貅突然被菌丝勾勒得活灵活现。
他惊觉合同上的公章印泥泛着奇异珠光，细看竟是数以万计的休眠孢子。"顾大夫好手段！"他突然大笑，金牙闪过狡黠的光，"不过这批货的检测报告......"
话音未落，实验室方向传来青铜铃铛的嗡鸣。
菌丝如获神助般在检测报告上显影，不仅各项指标呈现翡翠色，最末页竟浮现出省农科院的隐形钢印。
陈技术员瞳孔微颤——她今早才把样本送检。
当周经销商签下名字时，钢笔尖突然绽放出忍冬花。
围观的刘村民扒着窗棂倒吸冷气，他祖传的犁头上也有相似的忍冬纹——那是当年顾家太爷爷给接生的谢礼。
暮色渐浓时，晒谷场飘来菌汤火锅的香气。
顾长哥蹲在土灶前添柴，火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金边。
刘村民捧着粗瓷碗欲言又止，碗底的药渣不知何时聚成了"信"字的甲骨文。
"顾大夫！"脆生生的女声打破黄昏的静谧。
七个穿冲锋衣的姑娘像彩蝶般涌进晒谷场，胸牌上"生态旅游考察团"的字样在余晖中闪烁。
为首的高挑女子径直坐在顾长哥劈柴的木桩上，登山靴沾着的泥浆里跳动着荧光菌丝。
陈技术员递调料碗的手悬在半空。
她认出那个戴着野决明耳坠的姑娘——上周的菌群数据突然异常波动时，监控画面里闪过同样的橙黄色花瓣。
"我们民宿客人对药膳特别感兴趣。"耳坠姑娘的登山杖尖有意无意划过顾长哥的手背，杖身镶嵌的绿松石与青铜铃铛产生共振，"顾大夫今晚能带我们认认草药吗？"
晒谷场的照明灯突然闪烁，菌丝在光晕中投射出巨大八卦阵。
顾长哥起身添柴时"恰好"避开登山杖，火星溅落处形成微妙的安全距离："后山夜露重，各位还是......"
他的话被此起彼伏的快门声淹没。
女学生们争相拍摄灶台上自动排列成《本草纲目》字样的菌菇，没人注意到陈技术员悄悄将某瓶培养液倒进火锅——汤面立刻浮现出"已预约"三个篆体字。
当最后一位考察团员恋恋不舍地登上大巴，顾长哥转身看见陈技术员在月光下捡拾野决明的背影。
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试管，里面的菌丝正拼成警示的感叹号。
晒谷场边缘的暗处，某个与周经销商金牙反光相似的亮点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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