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福田区的夏天黏腻得像块化不开的老奶油，私募基金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却吹出带着霉味的冷气。26岁的陈默盯着电脑屏幕，指腹反复摩挲着保温杯沿——那是他来深圳时母亲塞进行李箱的，杯壁上"出入平安"的烫金字都磨得发虚了。账户里200股贵州茅台的K线像条打盹的蛇，在早盘的分时图上懒洋洋地蠕动。
"林工，给这小子所有账户植入波动率止损模块！"45岁的周远山敲键盘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键帽嵌进主板，带着川渝口音的普通话里混着隔夜浓茶的涩味。他背后的书架上，几本《海龟交易法则》和《期货市场技术分析》被翻得卷了边，书脊上还贴着2020年原油宝事件的剪报。
戴酒瓶底厚眼镜的林小雅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指尖的牛油果绿指甲油已经斑驳不堪。她敲了敲触控板："陈哥，手机借我装证书。"接过陈默屏幕碎成蛛网的华为Mate40时，她忍不住啧了声："您这手机比我实验室的老服务器还抗造。"手指在开发者模式里熟练地勾选USB调试，屏幕上闪过一串密密麻麻的代码。
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在陈默的枸杞保温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贵州茅台的股价突然像踩空楼梯般跌到288元，他的止损线就设在下方0.4元的287.6元——那是昨晚周远山用ATR指标算出来的，说什么要按2倍真实波动幅度设置。
"老周，这可是核心资产！PE还不到30倍，机构研报都说..."陈默抓起保温杯灌了口温水，枸杞梗在杯底晃得心慌。
"强平倒计时30秒。"林小雅的机械键盘发出红光，像极了股市暴跌时的警示灯，"最新ATR值5.8，规则是2倍ATR止损，数学题别让我掰扯第二遍。"她说话时带着粤普特有的软糯，却在数字上咬字格外清晰。
话音未落，屏幕上的卖单已经自动挂出。287.6元成交的瞬间，陈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键盘声。更刺眼的是，股价紧接着就V型反弹到292元，四千块的亏损像根鱼刺卡在喉头。他猛地捶向电竞椅扶手，椅轮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操！这破系统比券商的熔断机制还坑人！"
周远山去茶水间的脚步声刚消失，陈默就猫着腰凑到林小雅的工位旁。塑料包装袋的窸窣声里，他递出一杯芝士葡萄喜茶："林工，通融通融？把止损比例改成10%呗，我保证..."
"周总昨晚就说您得使这招。"林小雅撕开喜茶封口，吸管戳进奶盖的动作跟敲代码一样干脆，"看见没？"她指着屏幕上泛着水印的代码，"每串参数都埋了自毁程序，敢改就锁仓72小时——上次有个交易员想偷改止盈，账户直接冻成冰棍。"
手机突然震动，券商APP的推送跳出来："大摩下调宁德时代评级，锂电池板块集体下挫。"陈默盯着弹出的新闻，后颈泛起一阵冷汗——他昨天刚补仓的光伏股，正和宁德时代在同一条产业链上。
下午开盘的钟声仿佛带着冰碴子，陈默重仓的光伏股像被剪断线的风筝，4.9%的跌幅在分时图上画出陡峭的斜线。止损线的黄光刺得他眯起眼，手指在撤销键上敲得飞快，却只看见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交易指令需通过风控服务器验证。"
"跟我玩阴的？"周远山叼着牙签晃进来，显示器上九安医疗2022年的K线图格外刺眼，七个连续跌停的绿柱子像一排墓碑，"知道当年多少人死在‘核心资产’四个字上吗？扛单？等着你的就是第七个跌停板后的地板价割肉！"
话没说完，平仓指令已经自动触发。光伏股在-5%被强平后，果然继续暴跌到-8%，但反弹到-3%时的那波小阳线，却像根细针扎在陈默眼底。他咬着后槽牙，尝到一丝血腥味——模拟账户明明躲过了3万亏损，心里却比真金白银亏掉还难受。
林小雅的尖叫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陈哥！你的沪镍多单！"
电脑屏幕上，沪镍主力合约的分时图正以近乎垂直的角度跳水，20手多单的止损线像被点燃的导火索，滋滋冒着火光。陈默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最新价，系统已经完成强平。下一秒，弹窗新闻炸开："印尼宣布禁止镍矿出口，沪镍主力合约直线拉涨5%。"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周远山甩过来一沓交割单，纸页间掉出一张泛黄的笔记本纸："2020.4.20，中行原油宝，亏损380万"，字迹被水洇过，有些模糊。陈默抬头，看见导师指尖的Zippo打火机正反复开合，火苗在他眼下的青黑里明明灭灭。
"当年我要是肯在穿仓前止损..."周远山没说完，把交割单推得更近，"ATR不是拍脑袋定的数，是市场教你的生存法则。"
夕阳把龙虎榜打印件上的油墨字晒得发烫，陈默趴在桌上，鼻尖蹭到"西藏矿业"的成交回报。这个月被止损的12笔交易，他用红笔圈出9个后续继续下跌的——原来那些让他肉疼的止损单，其实是市场递来的保命绳。
"想通ATR为啥比固定比例好使了？"周远山的Zippo在桌面敲出节奏，宁德时代的波动率曲线在屏幕上起伏，"上个月每天波动7块，现在缩到3块，你还拿5%当止损线？刻舟求剑的蠢货才这么干。"
手机推送再次跳出："碳酸锂价格突破50万元/吨，天赐材料涨停。"陈默鬼使神差点开F10，存货周转天数缩短15天的数字让他心头一跳——这串数字，不正是周远山昨天在晨会上吼的"供应链先行指标"？
服务器突然发出蜂鸣，林小雅拔掉电源线的动作带起一阵风，交易室陷入瞬间的黑暗。周远山点燃的香烟像颗红色的星子，在阴影里明灭："明天去江西宜春，带你看锂矿坑——比你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实在多了。"
陈默摸黑收拾背包，指尖碰到抽屉里冰冷的移动硬盘——标签上写着"2020原油宝交易记录"。窗外的暴雨砸在玻璃上，"亚洲锂都"的霓虹灯牌在水幕里忽明忽暗，远处赣锋锂业的广告灯箱，正把"锂价飙涨"四个字映在潮湿的路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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