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镇防汛指挥部墙上的电子钟跳至6:23分，陈凡抓起沾着泥浆的雨衣往身上套。窗外雨点砸在彩钢瓦屋顶的声音像在敲战鼓，气象局刚升级的暴雨红色预警在手机屏上刺目地闪烁。
"陈镇，三岔口村群众转移还差17户！"大学生村官小林抱着登记册冲进来，马尾辫梢滴着水，"老张家非要等儿子从县城回来搬电视机......"
陈凡把安全帽扣在头上，抓起手电筒往外走："让民兵连长带五个人过去，实在不行先把人架出来。你联系供电所，十分钟内必须切断低洼区电路！"
吉普车在暴雨中颠簸成飘摇的孤舟，陈凡攥着车载电台的话筒不敢松手。水利局半小时前通报的青川河水位已达警戒线，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巡查队老张私下传来的消息——大坝背水面发现了管涌群。
河堤上三十盏应急灯撕不开厚重雨幕，陈凡深一脚浅浅踩在泥浆里，腰间对讲机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
"二组需要沙袋！东段防浪墙裂缝在扩大！"
"医疗队在哪？有人被滚石砸中脚了！"
防汛专家老吴正趴在管涌口观察，工作服后背结着盐霜："陈镇，这不对劲！"他抓把渗出的泥沙摊在掌心，"按设计要求应该用粗砂反滤，可这些分明是建筑废渣！"
陈凡心头猛跳。想起三个月前验收防洪工程时，承包方信誓旦旦保证全部采用达标材料。他摸出手机刚要拍证据，一个浪头突然拍上堤岸，浑浊的江水漫过众人脚踝。
"所有人后撤五十米！"武警中队的扩音器在风雨中炸响，"第三段出现滑坡征兆！"
镇中心小学临时安置点飘着姜汤热气，陈凡握着卫星电话的手微微发抖："县防指吗？我们需要两台大功率抽水机，还有......对，土工布和吨袋！"
角落里的老支书突然扯他袖子："陈镇长，后山鱼塘那边有二十多个养鳖户没撤！"陈凡望着窗外被狂风折断的杨树，抓起雨衣就往外冲："给我调三辆农用三轮，叫卫生所准备破伤风疫苗！"
暴雨中混着冰雹砸在挡风玻璃上，副驾驶的年轻技术员带着哭腔："水位上涨速度超出预案三倍，陈镇我们是不是该......"
"闭嘴！"陈凡猛打方向盘避开塌方路段，"给老子记清楚，只要大坝没垮，青川镇两万群众的家就还在！"
凌晨三点十七分，抢险部队的探照灯把大坝照得雪亮。陈凡瘫坐在装沙袋的麻包堆上，看着武警战士跳进齐腰深的管涌区铺设滤层。
水利局王科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陈镇辛苦了，省防总专家组明早就到。"他递来的保温杯飘着枸杞香，"有些情况......是不是再核实下？"
陈凡盯着对方皮鞋上半点泥星都没有的鞋面，突然抓起把渗漏点的填料："王科觉得这些砂石达标吗？要不要我现在送去质检站？"
对讲机里突然爆出欢呼，两人同时转头——第一处管涌成功封堵，红旗在堤坝上连成跃动的火线。王科长干笑两声钻进轿车，尾灯很快被雨帘吞没。
当晨曦刺破云层时，青川河水位终于开始回落。陈凡拖着灌铅的双腿走进指挥部，却发现桌上放着份崭新的工程验收报告。
"早上县里送来的。"文书小赵眼神躲闪，"说是补去年的档案......"
报告扉页夹着的酒店名片让陈凡瞳孔骤缩，正是上次承包方请客的那家会所。他摸出手机拍下关键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持续二十小时的高强度抢险，让他的肺炎旧疾再度复发。
窗外传来运输车的轰鸣，第二批救灾物资到了。陈凡把报告锁进档案柜，抓起扩音器走向操场："党员干部跟我去卸货！优先给五保户发折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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