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的青州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叶辰站在城楼上，看着雪花落在青石板上，瞬间融成一小滩水渍。城墙下的集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车穿梭在人群中，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偶尔有穿着七宗服饰的弟子走过，会被百姓们热情地拉着塞些热乎的糕点——那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朴素却滚烫。
“叶宗主，都安排好了。”流云阁主披着件素色披风走上城楼，发间还沾着几片雪花，“青岚门的新掌门带着弟子去黑风谷祭拜了，百草堂的药田收了今年最后一茬药材，天衍宗那边……云鹤子宗主托人送来了贺礼，说是祝青州城重建顺遂。”
叶辰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指尖传来暖意：“贺礼就收着吧，人就不必见了。”
流云阁主轻笑点头。自黑风谷之事后，天衍宗虽未再刻意疏远，却也没再过多干涉中原事务，偶尔派人送来些丹药法器，算是默认了七宗主导的格局。这种微妙的平衡，或许是目前最好的状态。
她望着城墙下的景象，轻声道：“还记得三年前吗？那时候青州城被魔兵围困，城楼上全是血，连风里都是腥气。我总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样的日子了。”
叶辰的目光落在集市角落的一个摊位上。那里摆着些粗糙的木雕，摊主是个缺了条胳膊的少年，正用左手笨拙地雕刻着什么，旁边围着几个孩子，看得津津有味——正是青岚门那位失去右臂的少年，如今跟着一位老木匠学手艺，脸上早已没了当初的怯懦，只剩下平和的坚韧。
“会好的。”叶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只要活着，只要肯往前走，总会好的。”
三年前的青羽圣殿之战，七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林远山掌门战死，百草堂太上长老燃尽寿元祭出百草济世炉，青岚门折损了近半数弟子……但他们终究守住了，守住了中原的地脉，守住了百姓的安宁，也守住了比性命更重要的信念。
“对了，”流云阁主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个布包，“这是厉红云的遗物，清理战场时发现的，一直忘了给你。”
布包很轻，叶辰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半块磨损的玉佩，和一张泛黄的字条。玉佩的材质普通，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云”字，显然是孩童时期的物件；字条上的字迹潦草，像是临死前匆匆写下的：“阿爹，等我报仇就回家……”
叶辰的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厉红云临死前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或许她并非生来就是魔头，只是被仇恨裹挟，一步步走向了不归路。
“把她和那些魔兵的尸骨，一起葬了吧。”叶辰将布包递回给流云阁主，“立个无名碑就好。”
仇恨不该延续，死亡已经是最好的落幕。
雪越下越大，城楼下的集市渐渐散去，只剩下小贩收拾摊位的声响。叶辰走下城楼，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很快就融化了。
路过青岚门的临时驻地时，里面传来少年们整齐的呼喝声。他驻足听了听，是青岚剑法的口诀，声音虽稚嫩，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新掌门正在院子里指点剑法，少了条胳膊的少年也在其中，用左手握剑，一招一式都格外认真。
叶辰没有进去打扰，只是站在墙外笑了笑。林远山的牺牲没有白费，青岚门的薪火，终究是传了下来。
走到百草堂的药铺前，白胡子长老正指挥着弟子晒药材，看到叶辰，远远就挥了挥手：“叶小子！进来喝杯热茶！”
药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墙上挂着新绘制的草药图谱，角落里堆着打包好的药材，准备送往偏远的村落。几个穿白褂的学徒正在研磨药材，动作生疏却专注——他们中有失去父母的孤儿，有被七宗救下的村民，如今都成了百草堂的弟子，继承着“济世救人”的祖训。
“今年的雪莲收成不错，”白长老给叶辰倒了杯药茶，“明年开春，就能再培育些新苗，到时候把药田扩到黑风谷去，那里的土壤适合药材生长。”
叶辰喝了口茶，清苦中带着回甘：“长老有心了。”
“应该的。”白长老叹了口气，“当年若不是叶小子你拼死护住药田，我们这些老家伙，连传下去的东西都没了。现在啊，就想多种点药，多救几个人，也算对得起那些没回来的弟兄。”
药铺外的雪还在下，却挡不住窗缝里透出的暖光，和药香一起，在雪夜里晕开一片温柔。
离开药铺时，天色已经暗了。叶辰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绕到了城西的坟地。这里新立了许多墓碑，大多没有名字，只刻着“七宗勇士之墓”，是那些在战斗中连尸骨都没能找回的弟子。
林远山的墓碑在最前面，墓碑前摆着新鲜的野菊，显然是有人刚来过。叶辰蹲下身，拂去碑上的积雪，轻声道：“林掌门，都结束了。孩子们很好，青岚门很好，大家……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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