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头，胖婶叉着腰，正在和隔壁题名牛乳店的老章头对峙。
老章头显然被胖婶的气势给压倒，说话显得底气不足。
“你，你说话怎么这么没素质？”
“笑话，你这缺德鬼死杠精，还跟我讲素质！你那么喜欢杠，怎么不去打麻将？”
“哎呀，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又是邻居。犯不着这么较真。”
江老爷子夫妇在一旁劝说着，面上却又有些忍不住笑。
早听说胖婶乃苏岗村第一嘴炮王者，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领略她的风采。
苏禾站在后排，听了一会。
原来起因只是件小事。
老章头嫌青砖摆得太靠近自家小店，影响客人。
又埋怨“凤厨”装修，又是电钻，又是切割。又是左敲敲右敲敲的，说吵。
刘晓英和胖婶一开始态度还算好，一边道歉一边让高师傅着人将青砖移位置。
可偏偏这会儿，胖婶又听到老章头在一旁说风凉话。
“他说咱这样大动干戈花里胡哨的，不出三个月要关门大吉。”
胖婶拉着刘老太，神情愤恨。
“刘奶奶你评评理。有这样诅咒人的吗？”
粤省人做生意最讲意头。
喜欢吃的丝瓜，丝谐音输，便改名为胜瓜。
出租的空屋因为和凶屋同音，便用“吉屋”代替。
老章头在背地如何议论她们不管，但在人前就这么嚣张，胖婶怎么也不能忍。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去地吵起来。
老章头仗着自家在题名街经营了几十年，经验丰富，跟无数老头老太一样，对没经历的事比较难以接受。
照他的看法，在这种地方开那么大铺，就是浪费钱，瞎折腾，准完蛋。
他被胖婶气得够呛，只能重复来重复去地说一句：
“好言难劝该死鬼。”
“你才是老顽固！死倔驴！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在这为所欲为！”
“唉……别，都别骂人了。各退一步好吧。”
江老爷子和刘老太看两人都不肯服输，只能将两人分开劝说。
“呸，我就骂！别说当面骂你了，你要是听不清还能刻你店门上！”
胖婶被刘老太和刘晓英一人一边拉着往回走，头却还朝后扭着不断输出。
老章头那张不苟言笑，甚至看上去有些傲慢的脸上，则变得赤红一片。
“江老哥，你看，你看这泼妇，简直无理！”
“好了，好男不跟女斗。你说又说不过人家，何必再上前去自讨没趣？怎么样，吃瘪了吧？”
江老爷子拉着老章头回了小店，找了张木圆凳坐下。
题名牛乳店的店面，几十年来没有变化了。
仅有二十平方左右的铺子，没有任何让客人下脚的地方。前面是操作间，后面则是洗手间和楼梯。
老章头自己一个人在二楼住。
地面的花砖被磨得看不清样子，虽然是白天，走进店铺内还是有些昏暗。
“江老哥，你说我说错了吗？我这不是提醒他们吗？”
这些年，作为题名街的老住户兼商户，他们几家看过不少人入驻又离开。
其中有做工作室的，有做古玩的，也有做私房菜的……哪个不是信誓旦旦意气风发地来，最后又灰溜溜夹着尾巴地走。
来来去去，最后就只有牛乳店和卜卦店屹立不倒。
江老爷子不客气地拿了瓶刚灌好的牛乳，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老章，站在你的角度自然有几分道理，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他们才代表着未来的方向。咱可以不理解，但得表示尊重。”
“有时候，我也看不惯小忍的行事做派，但是，无论我们曾经多么意气风发，走在时代前端，流逝的岁月还是让我们变成了思想落后的老人。”
简而言之，江老爷子的意思就是，要服老。
老章头靠在躺椅上，一时无言以对。
他心里头甚至还涌上些许悲伤，那是不得对岁月低头的无奈。
另一边的凤厨，刘老太和刘晓英围着胖婶也在劝解。
胖婶撸起袖子，还想出去大战三百回合。
“我跟你们说，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刘老太连忙哭笑不得地按住。
“这个老章头，就是嘴臭。早年他家也是富过的。当时整个南番顺的水牛场，几乎都是他们家的。后来凤城这边不让养了，他们家又是个大家族，各种争遗产抢地盘，慢慢地就不行了。”
“章家其他人，包括他自己的妻子儿女，都觉得做这一行又累又脏，只有他死活要保着这家最早的店铺，再艰苦的时候也没有卖。”
“后来，妻子抛下他和孩子走了，孩子前些年长大了不想干这个也外出工作了。他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题名街，守着这铺子。所以老章头这人嘴巴是碎点，但要说谁最想题名街好，他肯定是第一个。”
“可他可不可怜关我们什么事？”
胖婶将嘴一撇，喝茶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
“远亲不如近邻。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不好么？”
刘晓英劝道。
“咱们这凤厨刚开业，说不定还得借他家的势呢。”
她将手一指，“喏，我们的军师小禾说的。”
苏禾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就是流量共享。说的难听点，人家生意好，咱不得蹭一下么？再说了，整条题名街，暂时就咱两家做餐饮的，交流和学习总比每天找茬吵架好吧？”
尤其是等“寻味凤城”一开播，慕名来题名牛乳街的人一定更多。
而他们家只做牛乳和双皮奶这些甜品类小吃，客人来了又没法坐，少不得得到旁边的凤厨再点个小吃或者主食，坐着慢慢品尝？
“你呀你，啥机关都被你算尽了！”
刘晓英笑着摇摇头。
胖婶则竖起大拇指，连连称妙。
“没错！老娘不跟他吵！我就要利用他！把他剩余价值像甘蔗一样榨干榨尽！”
刘老太忍不住也插了句嘴。
“嗐，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说得多难听啊。你们这叫营造良好的经商氛围。”
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憋不住笑。
“哈哈哈”的欢快笑声，从凤厨传进牛乳店，钻进老章头和江老爷子的耳里。
女人，无论年龄多少，都是说变就变的神奇物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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