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捧着醒酒汤的手被瓷碗烫得发疼，却舍不得松开。
母亲魏芷荣的唠叨混着醋味钻进鼻腔，他望着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突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自己正攥着兼职赚的钱往精品店跑——伍芷清说想要一条银项链，他咬着牙刷了半个月的盘子。
"妈，我今天想去和景明吃早餐。"他把空碗递过去，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顺便商量报考的事儿。"
魏芷荣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报考？
你不是说...你不是说要跟着伍家丫头去江州？"
沈杰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为了追伍芷清，硬把志愿改成江州三流大学，结果人家转头跟李毅风去了京市。
现在他盯着母亲围裙上没洗干净的油点，说："改了，我和景明想报济州工大。
那边机械专业好，毕业能进国企。"
魏芷荣的眼睛亮起来，转身往他兜里塞了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多吃俩茶叶蛋，别省着。"
晨光里的巷口早餐摊飘着豆浆香。
陈景明的蓝白校服搭在椅背上，正用筷子敲着搪瓷碗喊他："杰子！
这儿呢！"
沈杰坐定，看陈景明碗里的豆腐脑已经结了层油皮——这小子向来比他早半小时到教室，今天倒等得有耐心。"怎么没去买煎饼？"他舀了勺豆浆，甜津津的，像浸了蜜。
"等你啊。"陈景明咬了口茶叶蛋，蛋黄噎在喉咙里，"你昨天怪得很，下晚自习拽着我非说'以后别跟着我给人当背景板'，我琢磨半宿——你该不会被伍大校花甩了？"
豆浆在嘴里突然变苦。
前世的自己总爱拉着陈景明去伍芷清教室门口晃，美其名曰"兄弟作伴"，实则是让陈景明帮着递情书、占座位。
此刻他盯着陈景明校服第二颗松掉的纽扣，说："景明，我以后不追伍芷清了。"
"噗——"陈景明的豆浆喷在桌布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白，"你说真的？
上礼拜你还说要攒三个月生活费给她买MP4！"
沈杰夹起根油条，咬断时听见"咔嚓"一声，像前世那些荒诞的执念终于碎了。"上礼拜我是傻逼。"他说，"济州工大机械系，咱俩一起考。
我打听过了，那边实习工资三千，够给我爸换台二手车床。"
陈景明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望着沈杰泛红的眼尾——这小子从小到大追伍芷清追得疯魔，此刻眼里却烧着他从未见过的火。"成！"他把碗一推，"我回去就找班主任改志愿表！"
早餐店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穿香云纱裙的姑娘迈进来，发梢沾着晨露，是伍芷清。
她身后跟着张雅雯，手里提着印着"精品屋"logo的纸袋——前世沈杰在那店里给伍芷清买过九次礼物。
沈杰的手指在桌布上蜷起。
他低头扒拉着剩下的豆浆，碗沿遮住半张脸。
"沈杰？"伍芷清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铃，带着点疑惑的尾音，"你怎么在这儿？"
陈景明的脚尖在桌下踹了他一下。
沈杰慢慢抬头，目光扫过伍芷清腕间新戴的珍珠手链——那是李毅风上周在商场专柜买的，前世他蹲在店外看了三个钟头，最后咬着牙给伍芷清买了仿品。
"吃早餐。"他说，声音淡得像杯凉白开。
伍芷清的眉心皱成小括号。
她往前凑了半步，香奈儿香水味裹着豆浆味涌进沈杰鼻腔："昨天放学你怎么不等我？
我还以为...你说要给我看新写的诗。"
陈景明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被沈杰用眼色止住。
沈杰把空碗推到桌角，说："伍同学，我有件事要问你。"
"嗯？"伍芷清的嘴角翘起来，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尾——前世他最吃这副娇态，总觉得她连害羞都带着仙气。
"上个月我送你的星空瓶。"沈杰的声音很轻，却像块棱角分明的石头，"里面折了三百六十五颗星星，对吧？"
伍芷清的笑容僵在脸上。
张雅雯的手指掐进她胳膊："小清，那瓶子...你不是说太幼稚，扔了么？"
"我..."伍芷清的耳尖红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现在还给我吧。"沈杰站起来，校服下摆扫过桌沿，碰得酱油碟晃了晃，"以后，我不会再送你东西了。"
早餐店里突然安静下来。
炸油条的师傅握着漏勺扭头，隔壁桌的老太太把老花镜往上推了推。
伍芷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拔高了三度："沈杰，你发什么神经？
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你东西了？
是你自己死皮赖脸！"
"是，我前世死皮赖脸。"沈杰在心里补了半句，面上却依旧平静，"从今天起，咱们就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伍芷清的眼眶红了，"你追了我三年，现在说普通同学？"她抓起张雅雯手里的纸袋摔在桌上，"行啊！
你要星星瓶是吧？
我现在就去给你捡！"
张雅雯慌忙拽住她的胳膊："小清！别闹！"
沈杰绕过她们往外走，晨风吹得校服猎猎作响。
经过陈景明身边时，他顿了顿："走了。"
陈景明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跟着往外跑。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眼——伍芷清站在原地喘气，张雅雯正给她擦眼泪。
而那个总追在伍芷清身后的沈杰，此刻背影像把出鞘的刀，直得让人不敢逼视。
"杰子，你真不打算回头了？"陈景明追上他时，额头沁着薄汗。
沈杰望着前方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操场跑道，说："景明，我今天想去趟你二叔的五金店。"
"啊？"陈景明愣了。
"他不是说有批积压的电子元件要处理？"沈杰摸了摸口袋里母亲塞的十块钱，"我想...跟他谈谈。"
陈景明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走！我这就带你去！"
蝉鸣声里，两个少年的影子越拉越长，朝着操场边的梧桐树走去。
树影摇晃间，沈杰摸了摸裤兜——那里躺着前世父亲住院时，他跪了三小时才借来的欠条。
这一世，他要自己把债还上，还要让那些踩过他的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沈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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