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天眉头紧锁,接过奏折。上面的字迹清瘦有力,带着一种绝望的控诉:
“…臣泣血叩首…奸相秦桧(化名),把持朝纲,蒙蔽圣听…与九皇子赵王勾结…私吞边饷…克扣军粮…致使北疆将士饥寒交迫,器械朽坏…更纵容爪牙如张德禄之流,盘剥地方,鱼肉百姓…云城府库空虚,十室九空,皆为此獠所害!…臣自知必死,唯愿以残躯朽骨,溅血丹墀,泣告陛下…清君侧!诛国贼!否则…否则国将不国,民无噍类矣!…罪臣周文清…绝笔…”
“清君侧!诛国贼!”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李长天脑中炸响!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陈墨!
陈墨脸上是病态的潮红,眼中燃烧着智慧与疯狂的火焰,语速快得惊人:
“大哥!赵王!他为何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周阎王新败,他本可徐徐图之,为何要亲率精锐,星夜兼程?他怕什么?!”
“他怕漳水之败的真相!怕周阎王粮草被焚、瘟疫横行、军心崩溃的丑闻传开!更怕…怕云城陷落,张德禄克扣军饷、贪墨府库、勾结刘铁鞭的铁证落入我们手中!落入…天下人眼中!”
“他急于剿灭我们,不是因为我们‘僭越称制’,不是因为我们‘擅杀命官’,而是因为我们…戳破了他和秦桧一党贪墨军饷、祸国殃民的脓疮!他要杀人灭口!掩盖这弥天大谎!”
陈墨的声音如同利剑,刺破迷雾:
“朝廷的檄文说我们是‘逆贼’?好!那我们就将这‘逆贼’之名,原封不动地砸回去!”
“大哥!打出‘清君侧,诛国贼’的旗号!将周文清的绝命奏本!将张德禄贪墨军饷、克扣府库的铁证!将刘铁鞭勾结官府、为虎作伥的罪状!全部公之于众!传檄天下!”
“告诉天下人!我们砺刃谷造反,非为私利!非为权柄!只为诛杀蒙蔽圣听的奸相秦桧!铲除祸国殃民的九皇子赵王!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为无数像周文清这样的忠臣!为无数被盘剥至死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他猛地指向大堂外,指向北方玄甲卫压来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穿云裂帛的力量:
“赵王不是号称‘代天巡狩’吗?我们就让天下人看看!他代的是哪个‘天’!巡的是哪里的‘狩’!他麾下的玄甲铁骑,吃的军饷,是从北疆将士的嘴里抠出来的!他们穿的铁甲,是用云城百姓的血泪铸成的!”
“这大旗一立!秦桧和赵王就是众矢之的!朝中清流必起波澜!北疆将士必生怨愤!天下受盘剥的豪强士绅,也会心存犹疑!赵王的大军,军心必乱!他再想全力攻打我们,就得先掂量掂量后院会不会起火!”
“清君侧…” 李长天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陈墨这计,是毒计!更是险计!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杀!将矛头直指当朝宰相和皇子,这无异于捅破天!但…这或许真是唯一能撬动那看似无解的玄甲洪流的支点!
他猛地攥紧那本染血的奏折!冰冷的纸张硌得掌心生疼!他抬头,目光扫过赵铁柱惊愕的脸,扫过柳红袖凝重的眼神,扫过大堂内所有被这惊天逆转惊呆的士兵!
“陈墨!” 李长天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在!”
“立刻以周文清绝命奏本为蓝本!以我李长天之名!撰写‘讨贼檄文’!张德禄、刘铁鞭所有罪证,附列其后!言辞要犀利!证据要确凿!骂要骂得狠!哭要哭得真!我要让这檄文,像瘟疫一样,传遍漳水!传遍北疆!传到京城!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是!” 陈墨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抓起笔,扑向案几,墨汁飞溅!
“柳红袖!”
“在!”
“动用你所有力量!所有渠道!飞鸽!快马!行商!流民!戏班!乞丐!我要这檄文,三日之内,出现在所有州府衙门的墙上!出现在所有军营辕门外!出现在所有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嘴里!不惜一切代价!”
“明白!” 柳红袖转身就走,身影如风!
“赵铁柱!”
“大哥!” 赵铁柱挣扎着挺直身体。
“集合所有能动的兄弟!上城墙!竖起我们的大旗!把‘清君侧,诛国贼’六个字,给我刻在云城最高的城楼上!让赵王看得清清楚楚!让玄甲卫看得明明白白!”
“诺!” 赵铁柱嘶吼着,用断矛支撑着身体,一瘸一拐地冲向门外,“兄弟们!跟老子上城墙!竖旗!刻字!让狗日的赵王看看,咱们砺刃谷的骨头!”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死气沉沉的守备府瞬间被注入一股疯狂的活力!陈墨伏案疾书,笔走龙蛇,墨汁染黑了手指,染污了儒衫,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字字诛心的檄文!柳红袖的身影消失在情报网络的阴影中。士兵们挣扎着爬起,相互搀扶着,扛起沉重的旗杆,拿起凿子铁锤,涌向寒风凛冽的城头!
李长天独自一人,缓缓走到守备府大堂那巨大的门槛前。门外,是燃烧未熄的街道,是堆积的尸骸,是刺骨的寒风。他低头,看着自己赤足下那冰凉刺骨、沾满血污的金砖。这象征着权力和富贵的金砖,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缓缓抬起脚,赤足悬在那象征着门内门外、生死荣辱的门槛之上。
门外,是玄甲铁骑的滚滚洪流,是九死一生的绝境。
门内,是刚刚夺下的城池,是堆积的财富,也是陈墨那孤注一掷的“清君侧”毒计。
这一步,踏出去,便再无回头路。要么在玄甲洪流下粉身碎骨,遗臭万年。要么…将这潭浑水彻底搅翻,在帝国的铁幕上,撕开一道染血的口子!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李长天染血的脸上。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赤足,重重踏下!
踏过冰冷的门槛!
踏入门外的寒风、血污与那深不可测的、席卷天下的风暴之中!
金砖烙赤足,墨泼清君侧。
这盘以天下为棋、以性命为注的残局,在云城染血的城头,落下了最疯狂、也最致命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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